被閹割之後的儒家學術逐漸被奉爲正統,軍訓的職能弱化爲一種禮儀程式。
秦朝統一政權之後,除加強邊防,用兵的機會變得很少,爲防範六國遺民造反,便下令拆除各諸侯國的城郭,收繳天下兵器,連老百姓家的菜刀也是幾家合用,民間不準私藏兵械,違者嚴懲。
直到這個時候,雖然“軍訓”早已不是學生授課的主流,但民間尚武之風依舊濃郁,國家實力并未削弱太多。
但是到了宋朝,則徹底沒落……
到了宋朝,興文教、抑武事的政策被推向高潮,“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書中自有千鍾粟”,天下學子盡皆苦讀詩書,爲了個人前程不得不迎合社會主流,将祖宗傳下來的“文武兼修”徹底抛在一邊,武将地位被讀書士子全面超越。
自此而後,軍訓再也未能出現在曆朝曆代國家級學校的日常授課之中,而威武霸道鐵骨铮铮的大明,更是高舉科舉考試的旗幟,将重文抑武的政策發揚至巅峰,由此埋下亡國之禍患。
大明驅逐蒙元光複神州,卻又陷于女真華夏陸沉……
……
李二陛下出身門閥世家,讀書萬卷,亦曾見識了隋末江山闆蕩蠻胡霸淩的現實,兼且本身更是不世出的名将,自然曉得“尚武”對于一個帝國的重要,眼下的大唐帝國依舊邁着擴張的步伐,沒有武力支撐,休說什麽千秋霸業千古一帝,若不能死死的壓制突厥餘孽,一旦其死灰複燃,整個帝國根基都會遭受重創。
宣揚尚武之風,李二陛下深以爲然。
“貞觀書院”乃是未來帝國官員的培育之所,可謂萬衆矚目,一旦于書院之中行此軍訓之法,必然上行下效,很快時間便可影響全國,地方上那些個整日裏阿谀鑽營的官員們,定會群起效仿,将這套軍訓之法快速普及開去。
甚至于,還可以通過“大唐文化振興會”将這套軍訓之法在全國縣學、鄉學當中硬性普及,以之作爲帝國千秋萬載的不易之法。
隻要朝堂、民間皆可保持尚武之風,永不失進取之心,大唐自可千秋萬代,永無更疊!
越想,李二陛下越覺得這軍訓是行之有效的辦法,甚至是萬世不易之基石!
看向房俊的目光自然愈發慈愛,想要訓斥其在他面前胡吃海喝“君前失儀”的心思都淡了,隻是見到房俊這般吃吃喝喝,許敬宗卻“兢兢業業”的又是介紹計劃書又是禀告,心中頗覺怪異。
這小子還當真就是個當官的料,不能會辦事,更會管人。
李二陛下對于許敬宗再熟悉不過,這人從來都是趨利避害、不肯承受一點風險,隻有看準了才會下注。當年玄武門之戰,“秦王府十八學士”各個戰意昂揚,就連姚思廉、褚亮、孔穎達這樣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都身佩利刃,等着沖鋒陷陣抛灑熱血,誓與秦王府共存亡,唯有許敬宗一個人跑到内宅,站在文德皇後的門外說什麽“以死相護”,擺明了就是怕死嘛……
後來文德皇後殡天之時,此人有因爲嘲諷歐陽詢的相貌,使得李二陛下深深厭惡其爲人,将其遠遠的貶斥出京,曾一度狠心永不召其回京。
不過李二陛下到底是個顧念舊情之人,眼瞅着當年跟随自己處置公文檢校文牍的“十八學士”各個身居高位、名滿天下,不僅杜如晦、房玄齡官至宰輔宰執天下,其餘人等亦是生命赫赫、位高權重,唯有許敬宗越混越回去,畢竟當年也是共生死的袍澤,便将其召回。
眼下看來,這一身浮誇油滑的習氣依舊未能洗盡,被房俊這麽一個小輩壓制得死死的,難堪大用啊。
當然,還有那個褚遂良……
無語搖頭,李二陛下便說道:“這件事朕允準你們去做,而且務必要用心,做出一個榜樣來,可令天下效仿,明日朕會讓魏王前去書院,多多學習,将來将這一套軍訓之法推廣于天下學校,以爲各等級學校授課内容之一。”
許敬宗美得胡子差點翹起來,急忙道:“陛下放心,微臣定然盡心竭力,必不讓陛下失望!”
這簡直就是天下掉下來的功績啊!
本以爲隻是投李二陛下之所好,誰料到李二陛下居然對這套軍訓之法如此欣賞推崇,甚至要将其頒行天下!
這份軍訓之法的編纂者可是署着房俊和自己的名字,屆時自己的大名天下皆知,這得是多大的功績?
賺翻了……
李二陛下不悅的瞪着依舊吃點心喝茶的房俊,訓斥道:“雖然你是主官,可延族畢竟年歲擺着這裏,當年亦與你爹同僚,無論如何你總得給予尊重,豈能這般擺着長官的架子,渾然不顧其年齡資曆,肆意指使?”
房俊愕然,眼下嘴裏的點心,奇道:“陛下明鑒,微臣何曾肆意指使許主簿?擺架子、不尊重,更是從未有之!這份計劃便是微臣與許主簿共同起草、一起拟定,字字句句都蘊含着咱倆的心血與感情,甚至于微臣還主動幫助許主簿的兩個女兒尋了一門親事,無論公事私事,可謂周到體貼、無微不至。哎,許主簿你别看熱鬧,你給替某跟陛下解釋呀!”
“哦哦哦,房少保說得對……”
許敬宗連忙道:“陛下誤會了,房少保對微臣素來關愛有加,絕不曾有半分不敬。彼此之間縱然偶有争執,亦是爲公不爲私,房少保學究天人、驚才絕豔,能都得到他時常點撥、不吝賜教,老臣甘之如饴。”
你特麽還好意思說起我閨女的親事?
那兩個小子長得倒是人模狗樣的,可特麽窮的不能再窮了好吧?
當然,你若是将那一百貫早早還給我,我還可以原諒你幾分……
但是這些話也隻能憋在心裏,絕對不敢說出一言片語。他算是看出來,滿朝文武,再也無人能夠有房俊在陛下面前的灑脫自如,這就說明君臣之間的關系極其融洽,絕非他這個外人能夠離間。
如果能夠離間成功,他倒是不妨試一試……
可離間不成,他就面臨房俊的報複了。
朝廷上下都說他許敬宗面厚心黑,那麽房俊便是心狠手辣,弄點什麽罪狀栽贓到自己頭上這種事,絕對不會半點心理負擔。
最重要的,許敬宗發現跟着房俊辦事的确很省心,瞧瞧,自己自己不過是将房俊好的計劃稍稍予以潤色,不僅得到了署名的權利,更帶着自己直接進宮面聖,現在皇帝明顯對自己大爲改觀,甚至有親近之意,這不都得感謝人家房俊麽?
所以啊,爲了大好前途,受一受房俊的氣,其實也沒什麽大不了,畢竟還是得好處的時候更多……
眼見許敬宗一副戰戰兢兢唯恐房俊誤會的神色,李二陛下也無語了。
有朕特麽給你撐腰,你怕個毛啊?
堂堂“十八學士”之一,居然被一個乳臭未幹的後生晚輩欺負得死死的,當真是沒出息的玩意兒……
李二陛下心地有些惱火,便擺了擺手:“行啦,你們之間的事情朕不管,願打願挨,隻要别到朕的面前告狀就行……此事暫且如此,你們先行退下吧,朕有些乏了,稍稍打個盹兒,還有很多奏疏需要批閱呢。”
兩人趕緊起身告辭。
出了神龍殿,在内侍的引領之下向着宮外走去,房俊負手而行,問道:“剛剛陛下明顯是要給你撐腰啊,爲何不趁機告本官一狀?”
許敬宗今日得了皇帝嘉獎,又感覺到皇帝重新接納了自己,心情大好,笑着說道:“二郎這說的哪裏話?咱倆同僚爲官,整日裏一個衙門待着,有時候意見相左有所争執,牙齒時不時的還能咬到舌頭呢,那是在所難免,但是對于二郎的人品德行,老夫是極爲佩服的。縱然陛下有話,難老夫焉能将平素那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兒拿出來?你也太小瞧老夫的度量了!”
房俊呵呵一笑,不置可否。
肚量?天下人皆有肚量,唯獨你許敬宗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