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六章 毒計

丘行恭急問:“陛下當真在爲長樂公主招婿?”

李元景道:“此事本王亦有耳聞,确實如此。長樂公主與長孫沖和離之後,便一直未曾婚配,眼瞅着年紀越來越大,她的婚事,早已成爲陛下的心病。哦,本王差點忘了,之前府上公子還曾欲向陛下提親,隻可惜……哎,是本王失言了,将軍勿怪,勿怪。”

當着丘行恭的面,去狠狠的戳開人家的傷疤,談論其丘神績慘死之事,李元景自己都想給自己一個嘴巴。

太缺德了……

丘行恭一張布滿橫肉的臉上神情愈發猙獰,卻也知道李元景乃是無心之失,斷然不會嘲諷自己的喪子之痛,忍着心中痛楚,緩緩說道:“既然确有此事,那麽簡直是天助吾等!”

“怎麽說?”

“王爺試想,陛下越是着緊長樂公主的婚事,自然對于所有诋毀敗壞長樂公主名節之事物深惡痛絕。陛下性情剛烈,平素看上去寬厚大度,實則乾綱獨斷、剛愎自負,正如柴驸馬所言,一旦陛下怒火勃發,即便是當朝勳貴,也能殺幾個來洩憤!既然如此,吾等何不加以利用?”

柴令武連忙問道:“這如何加以利用?那房俊與長樂之間清清白白……即便不怎麽清白,可說到底絕無真憑實據,誰敢揪着這件事,誰就是敗壞長樂的名節,等來的必将是陛下的怒火,哪裏有半點勝算?”

丘行恭猙獰的臉上陰仄仄一笑,看着李元景,沉聲道:“沒有真憑實據,那自然就是散布謠言、诋毀長樂公主之名節;可若是有真憑實據……那還是謠言嗎?”

李元景愕然:“連‘百騎司’都查不出的事情,難不成丘将軍居然握有證據?”

他又是興奮,又是懷疑。

打倒房俊自然可令他心神舒暢的同時,更搬開了一塊絆腳石,可是房俊縱然與長樂公主有私情,又豈能讓丘行恭拿到證據?

杜荷與柴令武亦是目光灼灼的盯着丘行恭。

與李元景一樣,他們兩人也都想看着房俊倒黴……

柴令武是純粹的意氣之争,他與房俊之間勢成水火,豈能願意看着房俊一飛沖天,直入軍機處成爲陛下身邊的重臣,從此登上青雲、權傾天下?

而杜荷則純粹是嫉妒。

他與太子自**好,平素更是對太子忠心耿耿多加維護,結果房俊投靠至太子殿下的班底之中,太子對他的态度立馬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轉變。時至今日,誰人不知太子殿下的真正心腹、輔弼之臣,便是房俊?

他杜荷的地位在東宮早已一落千丈,可有可無……

落差太大,心高氣傲的杜二公子接受不了。

丘行恭狠狠一握拳:“沒有真憑實據,那就制造真憑實據!”

李元景愕然當場。

柴令武張大嘴巴,不可思議的看着丘行恭。

杜荷則隐約想起當初房俊所說的一句曾經風靡一時的話語:沒有困難,制造困難也要上……

他覺得丘行恭已經瘋了。

朝堂上下、大唐内外,誰人不知李二陛下最最寵愛他的嫡長女?因爲長樂公主在長孫家受了委屈,李二陛下甚至差一點與肱骨之臣長孫無忌決裂!誰人不知李二陛下最是器重房俊?結果就是因爲坊市之間流傳着他與長樂公主的绯聞,結果屢次三番找茬責打房俊,甚至赫赫功勳亦被壓制,降職削爵不知道多少回……

你現在要給房俊“制造”與長樂公主互有私情的“真憑實據”?

活膩歪了吧丘将軍!

杜荷使勁兒咽了口唾沫,見到李元景頗爲意動,心中頓時大急,連忙勸阻道:“此事萬萬不可!長樂公主乃是陛下的掌上明珠,稍有差池,吾等皆是粉身碎骨之境地!王爺,您剛剛可還說了要韬光養晦,切不可聽信讒言忘卻初衷,一腳踩進這灘泥沼之中,一時不慎,便是萬劫不複!”

這話可不是危言聳聽,柴令武素來膽大,但是也絕對不敢打長樂公主的主意:“王爺三思,丘将軍與他房俊素有仇恨,那是他們兩的事情,可是爲了報仇卻意欲将王爺牽扯進去,其心可誅!所謂君子不立危牆之下,王爺切不可聽信讒言,行此愚蠢之事!”

他倆最怕李二陛下,别看現在與李元景走得近,那大多是因爲“懷才不遇”,希望通過這等親近李元景的方式來換取李二陛下的注意,由此發現他們兩個的才華,進而加官晉爵、予以重用。

可絕對不是跟李二陛下對着幹,甚至将長樂公主當作狙擊房俊的犧牲品……

會死人的!

李元景也覺得不妥,他身爲親王,對于皇族之事自然了若指掌,知曉李二陛下原本就寵愛長樂公主,再加上與長孫家的聯姻導緻長樂公主如今孑然一身、形單影隻,故而愈發增添了一份愧疚之心,可以說,如今之皇室,唯有自幼喪母、體弱多病、差一點就夭折的晉陽公主可以與長樂公主一争高下。

這是李二陛下的心尖尖,誰敢戳一下,李二陛下那是要拼命的!

然而未等他開口拒絕,便聽到丘行恭壓低聲音,緩緩說道:“王爺明鑒,此事若是讓末将去做,自然是不成的,漏洞太多,即便得手亦是後患無窮,末将不怕死,隻怕牽連到王爺您,導緻王爺您大業未成而徒留遺憾……但是既然有杜柴二位驸馬在,那這件事就已經成了大半,且絕對不會有後患!”

李元景頓時好奇問道:“哦?來來來,丘将軍,計将安出?”

杜荷與柴令武對視一眼,都覺得有一種大禍臨頭的危機,急忙開口,卻被李元景一揮手堵住:“二位驸馬稍安勿躁,本王隻是好奇,聽聽丘将軍有何良策,又有何妨?”

杜柴二人不敢再說,心裏卻将丘行恭十八代祖宗都問候了一遍……

丘行恭便微微前傾,俯身向着李元景這邊,壓低聲音道:“王爺,末将的計劃是這樣……”

*****

曲江池畔,一角涼亭,涼風習習,滿河翠碧。

房俊與馬周對坐涼亭之中,亭外曲江清澈的河水緩緩流淌,兩側亭台樓閣數之不盡,河面上傘蓋一般的荷葉層層鋪疊,錦鯉在荷葉之下嬉戲遊動,景物宜人,暑氣略減。

馬周拈起茶杯,笑道:“恭賀二郎入主兵部,從此便是六部堂之一,亦預祝軍機處設立之後,二郎能夠忝爲其中,跻身宰輔之列,盡展胸中所學,揮灑一腔抱負,爲國爲民,忠君報國!爲兄癡長你數歲,這官職卻是越拉越遠,難忘二郎之項背矣!”

言語似有豔羨,但神情一片坦蕩。

立志于鞠躬盡瘁、造福萬民的馬周,又豈能被區區官職俸祿所牽絆左右?

房俊趕緊說道:“兄長這是在笑話小弟麽?掄起才學品德,小弟素來仰慕馬兄,如今不過是時運所濟,竊據上遊,焉敢在馬兄面前自誇?”

馬周笑着爲他斟茶,道:“罷罷罷,咱們兩個也就别在這裏相互吹捧了,你我志同道合,當攜手奮進,共謀這錦繡河山,報效君王,濟世萬民,鞠躬盡瘁,死而後己!”

茶杯共舉,一飲而盡。

放下茶杯,房俊笑道:“死而後己這等話固然誇張了一些,但是眼下,馬兄的确要‘鞠躬盡瘁’的事情。”

馬周頓時苦了臉……

芙蓉園曾是隋唐兩朝的皇家禁苑,貞觀以來,李二陛下将其賜予愛子魏王李泰,始由名噪當世的皇家園林,成爲皇子的私邸。

不過對于鄉間百姓與販夫走卒來說,是皇家園林亦或是親王官邸,實則并無不同,其中之幽勝景緻,亦隻能遠遠的眺望一下,看着樓台亭閣鱗次栉比,掩映在綠柳古槐之間,曲江潺潺水流湍湍,服章華美、詩酒風流,那一片盛世風華就好似九天宮阙一般,不可觸碰……

但是如今,魏王李泰定于七月初七開放芙蓉園,允準長安内外、關中上下的百姓皆可入園遊玩,賞鑒曲江池上盛放的荷花,與民同樂。

朝野上下,一片稱頌。

然則對于京兆府來說,長安城内百餘萬居民,再加上七月初七當日湧入長安的有可能高達十餘萬的百姓,如何保障安全,幾乎愁白了馬周的頭發……

龐大的人口基數,就代表了不可預測的變量,這些人會導緻交通的擁堵,會引發不測之嘩亂,甚至于誰也不能保證其中會否混入一些居心叵測之人,趁着阖城狂歡的空隙做出點什麽悖逆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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