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位大佬望向房俊的眼神各異,但意思卻大緻差不多——這棒槌太缺德了……
房俊倒是神情悠然,管你們如何腹诽,隻要李二陛下不惱火,你們能奈我何?他一直都偷瞄着李二陛下呢,這位皇帝今日雖然精神不振,可是剛才的沉默卻足以讓房俊體會出更深一層的意味。
當着滿堂諸公的面,李二陛下對他聽之任之,明顯不想折了他的顔面,亦或者說,不想打壓兵部的顔面……
看着李二陛下還是在是否允許兵部獨掌兵權直接對皇帝負責這件事猶豫不決,即看到了其中的好處,又有些擔心兵部權責太大無法掌控。
這是理所當然之事,身爲皇帝,最重要的便是保持朝廷的平衡,一家獨大絕對要不得,百花齊放才是春。
更何況以長孫無忌爲首的關隴集團、以蕭瑀爲首的江南士族,又豈能眼睜睜看着兵部攫取軍權,消弭他們在軍中的影響力?
這是一場艱苦卓絕的鬥争,隻能智取不可力敵,絕非一蹴而就便能成功……
房俊并不着急。
隻是這幫家夥想要否定他的海外擴張計劃,這個絕對不能忍!
現在是最好的時機,有強盛的大唐作爲後盾,有開明且野心勃勃的皇帝,有寬松的政治環境,還有一支縱橫天下所向披靡的強軍,正該乘風破浪将漢家文化加速傳遍四方,使得大唐的影響力滲透至周邊所有國家民族。
與文化的征服相比,占據土地簡直太落伍了……
……
鬧騰了一陣,長孫無忌等人聯合針對房俊的形勢自然松動,況且有李績力挺房俊,皇帝的态度又模糊不明,衆人都不知怎麽辦才好。
難不成皇帝也贊同兵部掌控兵權?
這太不可思議了……
李二陛下環視衆人一眼,道:“今日便就此作罷,日後慢慢商議便是,反正安南之叛亂已然平定,林邑國也盡在掌控,不必急于一時。朕還有事,就不留諸位午膳了。”
言罷,起身向門外走去,堂中衆臣自然紛紛起身,恭送皇帝。
李二陛下走到門口,又站定腳步,回頭瞅着房俊道:“房俊你跟朕走,有事情吩咐你去辦。”
房俊趕緊道:“喏。”
小跑過去,微微躬身,跟着李二陛下走出門去。
皇帝一走,政事堂内氣氛頓時輕松下來,雖然大家立場不同,不過大抵也隻是政見相左,私下裏頂多相互看不順眼,仇恨恩怨談不上。
岑文本起身,招呼馬周道:“待會兒房相抱恙在家,某前去拜訪一下,可否同去?”
馬周應道:“正有此意,不過備好的禮物皆在家中,還需先行回家取了才是,否則兩手空空,難免失禮。”
岑文本點點頭:“這倒無妨,先去你家繞一下便是。”
他可以空着手去拜訪房玄齡,但馬周不行。雖然馬周現在亦是朝中重臣,更備受李二陛下所信賴重用大力簡拔,可畢竟輩分差了一截,他與房俊交情深厚,算是子侄輩。
岑文本空着手去,那是粗犷随意,馬周若是空着手,那就是失禮,雖然房玄齡不見得在意……
兩人聯袂而去,長孫無忌陰沉着臉,一個人背着手離開,誰也不搭理。
他現在處境很尴尬,雖然與陛下之間的關系漸漸緩和,可到底當初出現了嫌隙,所謂破鏡難圓,有些事情隻要破裂了,就很難挽回完璧如初。一般來說他來政事堂就隻是做個樣子,若非牽扯到軍權之争,基本不會發言。
有太多關隴集團的官員爲了本方的利益搖旗呐喊,何須他抛頭露面?
禦史中丞劉洎見到諸人漸漸散去,眼珠兒轉轉,笑着對李績說道:“聽聞京師新近開了一家酒肆,店中西域胡姬妖娆美豔,不若下官做東,請英國公喝上一杯?”
李績道:“哦,抱歉,本署尚有諸多事務亟待處理,事關東征大計,實在是耽擱不得,劉兄好意,本官領受了。”
言罷,直接起身揚長而去,留下劉洎老臉赤紅,尴尬得要死……
*****
李二陛下一言不發,龍行虎步的走在前頭,出了政事堂回到寝宮換了一身常服,徑直來到宮門前,早有李君羨帶着一隊“百騎”候在這裏。
房俊亦步亦趨,也不敢問……
李二陛下翻身上馬,打馬向南而行,房俊沖着李君羨擠擠眼睛,詢問這是要前往何處?李君羨視若不見,命人牽來一匹健馬,将缰繩遞給房俊,房俊無奈,隻得上馬,一行人追上皇帝,分出幾人跑在前頭,簇擁着李二陛下沿着朱雀大街向南馳去。
路上行人紛紛避讓,沒一會兒的功夫,一行人來到晉昌坊。
進入坊門又行了沒多遠,便見到一座廟門矗立在大街的盡頭,匾額上寫着“無漏寺”三個大字……
翻身下馬,把缰繩遞給門前的沙彌,李二陛下負着手,緩步進入寺内。
寺内古木參天,落葉蕭蕭。
沿着一條青石鋪就的道路,一行人來到大雄寶殿左側的一處跨院。這處跨院占地不小,院内更有一座七層木塔矗立,古樹環繞,精緻優雅。
到得木塔之前,李君羨等人守在門口,李二陛下帶着房俊信步入内。
塔内空間很大,雖然四周開窗,但光線并不太好,此刻正有多人在塔内,各式各樣的紙張散步在數張桌案之上,亂七八糟。
房俊有些發愣,這是幹啥?
見到李二陛下進來,所有人都停下手頭的活計,齊齊起身鞠躬施禮,房俊赫然見到太子李承乾、吳王李恪、剛剛調任長安令的李義府、甚至還有太史令李淳風……
李二陛下擺擺手,命衆人平身,徑自坐到主位上,也沒搭理房俊,直接看着李淳風問道:“愛卿測量堪虞,不知結果如何?”
李淳風恭聲道:“啓禀陛下,這無漏寺乃是前隋所建,面終南,對曲江,背泾渭,于其前也,則有終南、太乙、玉案,霧檐穹谷,修林隐天,崔巍洵岑……于其左也,則有源泉陂池,繡塍錯壤,決渠雨降,揮锸雲興,桑麻禾稼披其野,果園芳林緣其隈……其下,則曲江萦繞,黃渠、龍首回堤合注,芙蓉、杏園于焉仿佛……其右,則萬雉高崖,千廛雲集,起闾阖之苕堯,順陰陽之啓閉,七郡遊俠披三條之廣路,五都貨殖充十二之通門。紅塵四合,衡宇相連……”
洋洋灑灑抑揚頓挫,其實房俊總結起來就兩句話——此乃虎踞龍蟠,形勝之地。
不過他也理解李淳風,身爲太史令,更是當今天下風水術數當中造詣最高的兩人之一,自當趁此機會向李二陛下展示一番胸中所學,不說的天花亂墜不明覺厲,如何彰顯自己的才學地位?
房俊有些感慨,看來不論古今,有些職業天生就隻能靠一張嘴巴,什麽時候把你忽悠瘸了,他什麽時候就事業有成财源廣進……
待到李淳風說完,李二陛下颔首道:“太子感念文德皇後早棄萬方,一心思報昊天追崇福業,欲建一座佛寺以爲文德皇後積功積德,朕欲以此寺擴建,愛卿之風水術數乃是天下翹楚,當配合工部,竭盡全力。”
李淳風連忙應承道:“文德皇後母儀天下賢德尊崇,乃世人之典範,微臣有幸參與其中,焉敢不盡心戮力?”
一側的太子李承乾上前兩步,對李淳風一揖及地,誠摯道:“多謝李太史協助本宮。”
這年頭蓋房子,看風水乃是頭等大事,太子殿下營造廟宇爲文德皇後祈福,這個風水術師自然是重中之重。
隻是房俊有些好笑,你讓一個道士主持修建佛寺,這真的合适?
與此同時,房俊也明白過來,這是要建造大慈恩寺了。
他第一個念頭,便是趁機在晉昌坊内購置房産,等到建寺圈地之時狠狠的敲一筆補償款,做一個史上第一拆遷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