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媚娘正襟危坐,背脊筆直,素手絞着一方絲帕,春蔥一般的指節已然有些泛白,緊緊抿着嘴唇,心情忐忑不安……
她實在是沒料到,自己這麽一點兒小心思,居然完全瞞不過房俊。
她的确是打着将武氏兄弟逼離關中,然後神不知鬼不覺的讓這一家惡毒刻薄的畜生消失在人間……
可她絕不願房俊知道此事,不想自己在房俊心裏的印象變成蛇蠍一般的毒婦……
此刻面對房俊的逼問,武媚娘驚慌失措,完全不知如何是好,隻是死死抿着嘴唇,半晌才輕輕說道:“不能留他們在關中,否則以他們無恥的脾性,遲早給二郎招來禍事。若是現在惹禍倒也罷了,然而二郎是注定要登閣拜相的天之驕子,萬一在緊要關頭被他們拖累……妾身萬死不足贖其罪!”
房俊默然無語。
他知道武媚娘說得絕對正确,以武氏兄弟以及那一家人的操行和智商,就算他們本身不惹禍,也必然會被有心之人利用,将之視爲對付他房俊的武器。
偏偏有武媚娘這一層關系在,那就必然是他的舅哥,撇也撇不清……
原本的曆史上,武媚娘便是如此殺伐決斷,剛剛上位便亟不可待的将武氏兄弟弄死,幼年之時受到刻薄虐待心懷仇恨固然是原因之一,但更大的原因則是及早消除這個隐患。
一模一樣的手法,一個是賜官外放,而後不清不楚的死去,一個則是逼離關中,半途上神不知鬼不覺的消失……
不愧是那位君臨天下的女皇陛下,一旦狠起心來,必是酷烈至極的手法,不留一絲半分的後患!
之前武媚娘打算收拾武氏兄弟,房俊并未想得太深,隻是以爲她要用家宅田産作爲威脅那兩兄弟的手段,這才求了河間郡王府聯合起來做了一出戲,實則所有的錢都是武媚娘自己出的。
她算準了武氏兄弟無能貪婪,給他們謀求了工程就等于給他們挖了坑,必然會出現差錯,而且就算他們沒出差錯,房俊也相信武媚娘有的是法子令他們深陷其中……屆時那一筆幾十萬貫的借貸變成了勒住武氏兄弟脖子的繩索,由不得他們不離開關中。
到底是房俊的舅哥,若是在關中處置他們,難免會被外界譏諷房俊見死不救,這對于房俊的聲望沒有半點好處,若是令其離開關中,就算武氏兄弟葬身江河,又有誰去怪房俊?
房俊輕歎一聲,爲了收拾這兩個蠢貨,武媚娘也算是用了心思……
他放下茶杯,将武媚娘的纖手握在手心裏,微涼的素手柔若無骨,卻有些微微的顫抖,足見武媚娘此刻的緊張。
沒有任何一個女人,願意被自己的男人看作蛇蠍心腸的狠毒婦人……
感受着房俊大手的寬厚溫暖,武媚娘心情平複了一些,擡起眼眸來,怯怯說道:“夫君,媚娘錯了……”
“呵呵……”
難得見到武媚娘這般膽怯虛弱的模樣,房俊展顔一笑,問道:“知道自己做錯了?”
“是。”武媚娘低垂螓首,乖巧得不行……
房俊握着武媚娘的手,斟酌了一番言辭,柔聲說道:“無論任何時候,都不要輕易的舍棄善良的本心。一旦你放棄了某種你原以爲是根本的東西,你就會發現你還可以放棄其他東西,以後又有許多其他東西可以放棄。要守住底線,底線一旦被突破了一次,就很難再有底線了。”
這是金玉良言。
原本的武媚娘便是如此,她身在隐私龌蹉的皇宮,起先爲了生存、而後爲了權力,一步一步的将自己的底線突破,鸩殺、人彘、滅門……等到将這些天底下最最狠毒的事情都做了一遍,最後就連殺掉自己的兒子都毫無知覺……
武媚娘還是那個武媚娘,但房俊不希望活在截然不同環境當中的武媚娘,依舊要去走上一世那一條不斷突破底線的老路。
武媚娘擡起螓首,鳳眸閃亮:“夫君認爲妾身是個善良的人?”
她從小就沒做過什麽好事,在武氏兄弟的刻薄虐待當中生活,有什麽樣的事情做不出來呢?就算是進了房家的門,因爲手裏掌管着龐大的産業,處處都需要她賞罰分明、殺伐決斷,人們隻是說武娘子手腕冷酷,卻從未有人說她一句善良。
她自己甚至都不知道自己還能跟善良沾上邊兒……
房俊側過身子,拉過武媚娘的另一隻手,用自己兩手緊緊包裹起來,感受着一雙素手的纖細柔軟,笑道:“怎麽會不善良呢?忘記爲夫的那一篇《三字經》了麽?開篇第一句話,便是‘人之初,性本善’,沒有人生來邪惡,再狠毒的人亦是被生活所逼迫、所渲染,才迷失了本心。”
他與武媚娘的眸光對視,柔聲道:“爲夫知道你幼年的生活凄慘窘迫,但是爲夫還是得勸你,不能一直生活在仇恨和陰暗之中。放下恨,不代表寬容、縱容、懦弱、寵壞他們,而是你放下那個恨,不是便宜了對方,是便宜了你自己,解脫的是自己,釋放的是你自己,無關對方。永遠都要記住,你這一生不是爲了别人而活,而是爲了你自己而活。”
武媚娘秀眸當中淚光瑩瑩,心如鹿撞,既是感動又是震撼。
就算是讀了幾本書,可是又何曾喝過這般灌溉心靈的雞湯?
隻覺得郎君果然是天下第一的才子,每一句話每一個字,似乎都蘊含着人世間最極緻的哲理,比之“老孟孔莊”亦不遑多讓!
這種幾乎無限的崇拜,使得武媚娘一瞬間就成了房俊的小迷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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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一個女人對一個男人湧起了無盡的愛意和崇拜,那麽她絕對願意爲這個男人去做任何事情。
所以當武媚娘咬着紅唇将房俊拖進房裏推倒榻上騎跨在他身上的時候,房俊隻需惬意的躺着不動,便足以享受到最極緻的服務……
精緻妩媚的臉蛋兒紅雲密布,潔白膩滑的肌膚沾滿晶亮的汗水,當紅唇微微開阖之間嬌啼婉轉,一雙清澈的秀眸中滿意盈滿波光流轉,房俊方才知道任何事情都是講究天賦的,“媚骨天生”這樣的詞彙是多麽精辟……
雲收雨散,極力要求采取上位的武媚娘早已是精疲力竭筋骨酸軟,伏在房俊健碩寬闊的胸膛,臉蛋兒貼上去感受着愛郎汗濕的皮膚下強勁的心跳,一隻手婆娑着愛郎已然冒出些許胡茬的下颌,閉着鳳目感受着快樂的餘韻,潔白的嬌軀依舊無規律的抽搐着……
歇息了一陣,武媚娘才翻身下馬,被房俊摟在懷裏,惬意溫存。
“漱兒怎地還未回來?不像話!”
房俊一手婆娑着武媚娘光潔的後背,随意說道。
今日長樂公主在城南終南山的道觀裏宴請一衆公主,高陽公主受邀前去,卻不知爲何直到此刻亦爲回府,現下早已宵禁,長安城四門緊閉,若是無緊要公務是不可能進城的。
也就是說,高陽公主今晚夜不歸宿……
武媚娘輕笑一聲,道:“她是公主,誰管得了她?不過長樂殿下邀請,她又不能不去,許是姐妹們許久未見一時玩得興起忘了時辰。”
大唐風氣開放,即便是大家閨秀亦很少有後來那種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情況,小姐妹出城踏青登山禮佛都是常事,更何況是素來“不知檢點”的李唐皇室?
房俊哼了一聲,佯怒道:“翻了天了?你等她回來,爲夫家法伺候!”
“呵呵……”武媚娘嬌笑一聲,媚眼如絲,一手向下探去握住,輕輕捏了捏,咬着紅唇道:“怕是公主殿下巴不得你動用家法呢,殿下月事剛去,已是好幾日未曾嘗到家法的滋味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