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這些特權展現出來的時候,就會形成“帝王威儀”,權威、厚重、嚴肅、不容侵犯……
一個合格的帝王等閑絕對不會再臣子面前暴露出自己的喜怒,時刻維持着“帝王威儀”,以此來彰顯自己的權威和地位,令臣子心有所忌、保持敬畏。
故此,如同李二陛下這樣的英武帝王一旦失态,帶給人們的震撼是極其強大的!
牢獄之中所有人都石化了一般,就這麽呆愣愣的看着李二陛下對房俊拳打腳踢,房俊則哇哇大叫,左支右擋,狼狽不堪……
房俊是真的沒想到李二陛下會這般生氣,這般惱怒!
至于挨打倒是沒什麽,這位不僅是帝王,更是長輩、是嶽父,也沒什麽有臉沒臉,挨打就挨打呗。隻是這頓打挨得有些莫名其妙,固然是因爲自己的嘲諷激怒了李二陛下,但是說到底不還是因爲李二陛下進來的時候那沒頭沒腦的一句“拉出去砍了”?
咱到底是咋了,就到了“拉出去砍了”的地步?
幸虧這裏不是玄幻世界,否則李二陛下身邊若是有一位能夠臻達“飛花摘葉傷人立死”亦或“金丹大成飛劍殺人”境界的修士,李二陛下一聲令下立即動手,自己這個時候豈非已經是一具屍體?
那才是真的冤!
李二陛下一個窩心腳踹在房俊胸口,房俊一下被踹得狠了,喘了口氣,趁着李二陛下調整步伐的空檔開口怒道:“陛下要殺要剮,總要給人個理由吧?否則到了閻王哪兒微臣豈不是要做一個糊塗鬼……”
李二陛下見到房俊還敢反駁,消散一些的火氣頓時再次凝聚,甚至猶有甚之,大怒道:“犯了死罪猶不自知,還敢在此裝糊塗?”
房俊都快哭了:“可是陛下,微臣當真不知所犯何錯?”
李二陛下暴怒,拳腳相繼而至,一邊打一邊罵:“誰騎在百姓頭上,誰又給百姓當牛馬?”
“誰把名字刻入石頭想不朽,誰又情願做野草?”
“誰特麽活着别人就不能活,誰特麽活着是爲了多數人更好的活?”
“誰會被百姓摔垮,誰的名字比屍首爛得更早?”
李二陛下氣得咬牙切齒!
朕位尊九五,富有四海,登基以來更是兢兢業業夙夜難寐,一心一意爲了百姓的福祉嘔心瀝血,立志成爲古往今來最最偉大的君王,超越秦始皇成就千古一帝的宏圖霸業!
結果呢?
你個兔崽子居然敢諷刺朕騎在百姓頭上,把名字刻入石頭想要不休,更有甚者朕活着别人就不能活……
特麽不打你打誰?
房俊這才恍然大悟,明白到李二陛下這股沖天怒火從何而來。
但問題是……
“陛下,誤會,誤會呀……”
房俊大聲喊冤,他覺得自己都快冤死了!
不就是一時裝逼剽竊了一首《有的人》,在哄魏徵老頭開心的同時還能标榜一下自己提升一下逼格麽?
咱是真的沒想罵你啊!
“陛下,微臣所言什麽騎在百姓頭上、把名字刻入石頭想要不休、他活着别人就不能活……這說得都是那些世家門閥啊,哪裏是諷刺陛下了?陛下誤會了……”
“此言當真?”
李二陛下打得也有些累,便喘着氣停了手。
當年雖然亦是上馬提槊沖鋒陷陣,但是到底年紀大了,多年來養尊處優身上的贅肉越來越多,耐力卻是越來越少。況且房俊這個棒槌身上好似銅皮鐵骨一般,反震之力自己也不好受……
心裏想想,好像那些話的确都能夠扣在世家門閥的頭上。
狐疑的看了房俊一眼,難道這小子當真就隻是想要罵罵世家門閥,跟自己沒什麽關系?
房俊都快哭出了,趕緊眼巴巴的看着李二陛下說道:“陛下明鑒,微臣所言句句屬實!再者說了,微臣是佞臣啊,啥叫佞臣?佞臣就是順着陛下,想陛下之所想,思陛下之所思,一心一意遵從陛下的旨意辦事,陛下讓微臣往東,微臣絕不往西,陛下讓微臣抓狗,微臣絕不攆雞……”
李承乾捂住了臉。
劉玄意不忍目睹。
魏徵氣得鼻子冒煙,手指頭顫巍巍的指着房俊,怒道:“無恥,無恥之尤……”
李二陛下也尴尬了,雖說這話聽着心裏着實舒坦,可他到底是個要臉面的,哪怕當了表子也得立一座牌坊的那種……
趕緊咳嗽一聲,叱道:“胡說些什麽?趕緊起來,休要丢人現眼!”
房俊自诩佞臣,不以爲恥反以爲榮,令他頗爲不爽。
你是佞臣,朕豈不就是昏君?
自古以來,從不乏有雄才大略的明君,更不缺昏庸懦弱治國無策的昏君;既有名垂千古的治世之能臣,也有遺臭萬年誤國害民的佞臣。俗話說,上有所好,下必甚焉。
明君與能臣,昏君與奸臣,都是相伴而生的。
君主的慧眼識人知人善任,是其能力的最大值。準确辨别臣子的忠奸與才能,是成人臣爲人君者的能力的核心。
正所謂上梁不正下梁歪……
表面上看奸臣爲自己,自私奸詐,蒙蔽君主。可是君主何嘗不是因爲自私,唯恐有人傷害到自己的統治而盲目的甯枉勿縱,才成爲昏君的呢?
佞臣與昏君,從來都是相映成趣、狼狽爲奸……
房俊趕緊閉嘴。
想要當好一個佞臣的首要條件就是懂得看眼色……
魏徵氣得不輕,讓魏叔玉攙扶他起來,恨恨的瞪了房俊一眼,嫌棄道:“空有華美之樂章錦繡之胸懷,卻無君子之至誠人臣之诤谏,老夫不屑與你爲伍!”
言罷,向李二陛下躬身施禮道:“老臣告退。”
就那麽施施然的走掉。
既然李二陛下能夠親自來到這裏,便代表會力挺房俊到底,自己又何必爲了維護房俊緻使自家兒孫遭受記恨呢?
死之将至的魏徵,一向強硬剛直的性情也稍稍懂得了轉圜……
魏徵剛走,孫伏伽便急匆匆趕來。
他與李二陛下一同回到大理寺,不過先行去處理房俊“投案自首”的諸般程序,這是處理完了,才匆匆趕來。
在牢房門口與魏徵建立,稍後進入牢房,第一眼便見到雪白的一面牆壁之上那一首酣暢淋漓的《有的人》……
孫伏伽瞪圓了眼睛,這是什麽鬼東西?
他是狀元出身,文采自然一流,細細讀之,愈發疑惑。
看着倒是能令人熱血沸騰,讀來也确實入骨三分,通篇那種濃濃的諷刺和質樸的贊美如飲甘霖,實乃難得一見的佳作。隻是這行文之間文字淺白言簡意赅,毫無典故引用,實在是平庸至極。
待到看見最後的落款,心裏不由得吃驚:既是房俊所作,那自然不是文采不夠才導緻行文這般淺白,難道這是房俊新近創出的體裁,追求“返璞歸真”的效果?
嗯嗯,若是當真如此,那房俊之才華當真是震古铄今,這般淺白的文字亦能勾畫出這般深刻的意蘊,的确是非同小可……
他就根本無法想象,房俊之所以寫得出這首《有的人》完全就是抄襲剽竊,跟文風體裁有個毛的關系?
隻要房俊願意,随随便便就能寫得出數十種風格各異的詩詞歌賦來,能吓死個人……
孫伏伽瞅了房俊一眼,見到這位臉上有幾塊淤青,一身雪白的中衣此刻滿是腳印灰塵,狼狽至極。
而大理寺的官員們屏息靜氣肅立一旁,盡皆靠牆而立,一臉驚詫……
這到底是出了啥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