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俊就有些膩歪。
中華民族的酒桌文化一脈相承,千年之後亦是這般含蓄虛僞,東拉西扯旁敲側擊,誰也不先開口就爲了占據那一份先機,一個個七竅玲珑老謀深算,果然應了那句話……
最聰明的那幫人都在混官場,古今皆然!
不過房俊不急。
雖然不知道李承乾突然搞出這個酒席請他來赴宴所圖爲何,但總歸不是他有求于人,而是這幫人有求于他,況且依着他目前和李承乾的關系,這位不怎麽聰明但還算有擔當的太子殿下也不會把他給賣了,所以他沉得住氣。
拈着酒杯笑語盈盈,酒到杯幹,态度很好,反正就是不提出心中疑惑,好似遲鈍到完全看不出這幫人宴請他是另有目的。
李承乾有點坐不住了,趁着房俊低頭斟酒的功夫,給斜對面一個長身玉立英俊潇灑的青年使了個眼色。
房俊始終留意着李承乾呢,見狀暗笑。
李承乾不是笨蛋,反而還很聰明,否則亦不能在太子生涯的前期得到李二陛下那般寵信和扶持。但總歸欠缺了一些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沉穩,行事難免浮躁缺少耐性。也這是因爲這個缺點,曆史在不久之後就将被酒席上這幫東宮近臣裹挾,打起了謀反幹掉李二陛下的主意。
房俊斜着眼看着李承乾使眼色的那個青年。
這人叫賀蘭楚石,與武媚娘的姐姐武順娘那個短命鬼丈夫賀蘭越石是同宗堂兄弟。此人還有一個身份,是侯君集的女婿……
沒錯,曆史上正是這個家夥在纥幹承基向李二陛下密告太子李承乾謀反之後,毫不猶豫的将自己嶽丈泰山侯君集給賣了,并且将密謀的前後細節一絲不落的告知李二陛下。
雖然現在因爲房俊的出現,長孫沖連續失勢的情況下昏了頭,暗中撺掇使得侯君集謀反提前發作,李承乾隻是虛驚一場,非但未曾受到太多牽連,反而促使李二陛下下定決心穩固李承乾的儲君之位,杜絕此類事情的再次發生。但這幫人皆是太子心腹,且各個膽大包天又利欲熏心,誰知道還會不會搞出什麽驚世駭俗的蠢事,将李承乾拖進溝裏?
房俊婆娑着下巴,尋思這是不是要事先挖個坑,将這幫鼠目寸光愚蠢至極的混蛋都給埋了……
那邊賀蘭楚石收到李承乾眼色,舉起酒杯笑着對房俊說道:“雖然跟二郎是舊識,卻一直未曾得到機會親近,實在遺憾。說起來,你我二人還是親戚呢。”
房俊眨眨眼,故作訝然道:“此話怎講?”
一旁五大三粗的左屯衛中郎将,東宮千牛李安俨操着破鑼一般的嗓子笑道:“二郎居然不知?你府上的小妾武氏,有個姐姐嫁給了楚石老弟的堂兄賀蘭越石,隻可惜賀蘭越石早逝,徒留家人獨守空閨,日複一日品嘗孤獨寂寞滋味,實在是暴殄天物啊!楚石老弟的原配千年病故,這不正同族中長輩商議,想要将那武順娘娶回來做個側室。若是當真心想事成,你二人可就是連襟了,那可真真正正是一家人,哇哈哈!”
房俊眼見眯了起來,心中不爽。
雖然陰差陽錯的跟武順娘有了一席之歡,自己也甚是貪戀武順娘豐腴柔軟的身體,更留戀于那種打破世俗的禁忌……但房俊卻當真沒有想過要霸占武順娘。
作爲一個現代人,露水夫妻***愛都不算個事兒,不至于因此就将對方視爲自己的禁脔。
如若有人想要娶武順娘做個續弦,房俊會覺得很高興。畢竟一個年青的女人獨守空閨實在太過難熬,沒有男人的日子連個依靠都沒有。
但是娶回去做個側室,房俊覺得不妥。
這個年代的側室沒比小妾強多少,男尊女卑的社會形态之下,完全等用于家主的一件貨物,那是可以随便送人的,可見有多麽輕賤!
最最關鍵的是,想要娶武順娘的這個男人叫做賀蘭楚石……
盡管侯君集的謀反案提前爆發,賀蘭楚石并未參與其中,但是這種爲了利益可以鼓動太子謀反、然後就毫無節操的出賣自己嶽父的家夥,會是個能托付終身的良人麽?
沒有侯君集的謀反案,必然還有别的什麽事。這種人目無遠見偏偏還剛愎自用欲壑難填,作死的道路絕對不會隻有一條。
心中念頭轉動,房俊臉上皮笑肉不笑的說道:“慚愧慚愧,某居然不知還有這麽一層關系,那以後當真要親近親近!”
見他如此說,賀蘭楚石大喜,試探着說道:“那可是某高攀了!放眼大唐,誰人不知房二郎有‘财神’之名,聚财之術天下無雙,說是點石成金亦不爲過!這往後有何生财之道,還請二郎多多提攜,讓兄弟也跟着沾沾光!”
大抵這就是今日的主題了吧?
房俊嘴裏打着哈哈:“既然是自家兄弟,何必如此見外?帶着大夥一起發财自然沒問題,但各位都是明白人,這世上哪裏有穩賺不賠的生意?賺了錢自然大家你好我好,但若是不小心賠了,楚石大哥可不能怨我!”
話說得漂亮,心裏卻是有些意外。
都是家資不菲、官高爵顯之輩,就爲了一點黃白之物,這麽多人還要搬動太子這尊大神來宴請自己?
衆人就等着房俊這句話呢,聞言自然大喜。
李安俨舉起酒杯,大笑道:“二郎可不能厚此薄彼,楚石老弟與你是親戚,咱們可也都是好兄弟,有什麽好事,可得帶上大家夥!”
房俊自然滿臉笑容:“一定,一定!”
心裏暗自留意,深知這隻是個試探的開頭,戲肉還沒上場呢……
果不其然,推杯換盞幾輪過後,安靜了好一會兒的溫挺歎息道:“吾等是當真羨慕二郎啊!玻璃作坊咱就不說了,現如今那是陛下的産業,可房家灣那一處碼頭,哪一日不是樯橹遮天舟楫如雲?二郎反手之間便可日進鬥金,過得有滋有味。吾等看似身份顯赫,可哪一個不是終日被家中的開銷用度愁的直揪頭發?”
房俊一愣,心中大罵!
娘咧,居然把注意打到老子的碼頭上去了?
這吃相也太難看了吧?
特麽你以爲你是誰?
見到房俊一張黑臉瞬間轉冷,賀蘭楚石差點破口大罵溫挺沒腦子!話是你那麽說的麽?誰不知道房家灣碼頭那是房俊的根基,甭說是你溫挺,就算當初長孫無忌看着眼熱想要橫插一腳,不可被房俊一腳踹開?
這簡直就是要搶人家碗裏的飯,人家是要掀桌子的!
賀蘭楚石趕緊說道:“溫驸馬是不是喝醉了,胡言亂語起來?”
溫挺也反應過來自己的話惹起房俊誤會,趕緊陪着笑臉說道:“怪我,怪我!一喝酒這張嘴就發飄,說話不過腦子,二郎仁厚,萬勿見怪,咱就隻是說說,可啥意思都沒有!”
房俊看他不似作僞,也有點懵。
哥幾個,你們到底是個什麽意思?
李承乾低頭喝酒,衆人的目光便看向一直未曾說話的杜荷。
雖然因爲侯君集謀反之事受了牽連,不過陛下并未過多怪責杜荷,畢竟是杜如晦的情分尚有一份存在,李二陛下亦不想自己當年的肱骨之臣落得個家破人亡的下場……
論起來,在座之人除了太子李承乾,就要數杜荷同房俊的關系親近。
賀蘭楚石這個“連襟”純屬扯蛋,就算他當真娶了武順娘,依靠側室和房俊的小妾聯系起來的關系,怎比得上杜荷這種正兒八經的“連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