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當年高家四郎高真行的威名震蕩關中,雖然今年遠赴江南清剿僚人,但名氣并未削減多少。隻是房家二郎崛起得太快,在纨绔屆俨然如同一顆光華灼灼的彗星般閃耀,甚至很多人也曾經暢想現如今的第一纨绔房俊若是遇到當年的第一纨绔高四郎,會是如何一番龍争虎鬥針鋒相對……
可是令世人大跌眼鏡的是,隻是一個回合,昔日纨绔界的霸主高四郎便徹徹底底敗下陣來,難免令人一陣唏噓。
便如同那曾經美好的年華被歲月無情的抛棄一般,總是令那些懷舊的人感歎時移世易,滄海桑田……
“呼風喚雨房遺愛”的名頭愈發響亮起來。
隻是無論被擋了墊腳石成就威名的高家,亦或是“關中第一纨绔”徹底坐實的房家,在年關來臨之前,卻徹徹底底的沉寂下來。高四郎既沒有叫嚣着要報仇雪恨,房二郎亦未得意洋洋四處顯擺。
高四郎大抵是無顔見人留在府中養傷,而房二郎則窩在他的莊園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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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鈉黃鉀紫鈣磚紅,鎂白鋁白鐵金黃,藍鉛綠鋇銅藍綠……”
房俊領着莊子裏的工匠,嘴裏叨咕着誰也聽不懂的話語,将锉下來的鐵粉混合火藥後分成一份一份,然後裝入事先制作的厚厚的紙筒裏。紙筒的底部用黃泥封底,裝入鐵粉火藥的混合物之後,插入一根引線,然後封住口子。
王小二一頭霧水,問道:“二郎,咱這是在做啥?還有,您這念叨的都是什麽啊,老奴怎地也聽不懂?”
“哦……這是以前在哪本書上看到,應該是各種金屬粉末燃燒的時候會發出不同顔色的光。”房俊順口胡謅,難道說是上大學的時候學的?
不過也不算是胡謅。
南北朝時期,著名的煉丹家和醫藥大師陶弘景在他的《本草經集注》中就有這樣的記載“以火燒之,紫青煙起,雲是真硝石也”。這裏的硝石,就是硝酸鉀。這應當算是最古老的定性分析法,就是“焰色反應”。隻是可惜由于在當時及以後的許多年裏,生産力水平不高,這種方法一直沒有得到廣泛的應用及發展。
而這種“焰色反應”最直接的用途,便是五彩絢爛的煙花……
沒錯,房俊就是領着莊子裏的工匠們實驗煙花。
每逢佳節,沒有炫麗的煙花點綴夜空,總是覺得缺少那麽一點歡快的氣氛……
所以他想把煙花搞出來。
世間的任何事,都是知易行難。
因爲房俊對此也是一知半解,如何讓煙花升空,如何爆出絢麗五彩的光影,他隻有理論上的知識,卻從來沒有實踐過,因此搞了好幾天,也隻是摸索出一個大概。
相對來說,鞭炮這種東西就完全沒有技術含量。
旁邊的作坊裏,已經開始大批趕制鞭炮。
唯有煙花着實令人頭痛……
不同煙花效果不同,有的似流星,有似菊花。
這是常識。
但是具體要怎麽制作呢?房俊不知道,更沒見過煙花制作的過程,他隻是知道一點原理。
他現在制作的實驗用煙花采用二級結構,外側的筒負責把内筒送上天,内筒負責效果。所以外筒主要由爆發力較大的火藥填充,内筒的結構分爲引信、起爆藥、火藥、光珠。
引信是爲了保證内筒升到足夠高度後爆炸,起爆藥負責起爆,均勻引燃其他部位,火藥負責炸開内筒,點燃光珠,并把光珠推到指定的空間位置。光珠便是煙花效果的主要産生部分,不同的光珠材質和擺放方式産生的效果也不同。
這是絞盡腦汁能能得出來的所有關于煙花的原理。
但是具體落實到炒作中……他啥也不懂。
不懂沒關系,隻要知道了原理,慢慢實驗,總會達到目标。
以前的玻璃和水泥,便是這種笨法子慢慢搞出來的,反正他有的是錢、有的是人、有的是時間……
總之,首先将所有的東西都點燃了,看看各種元素燃燒發出的顔色。至于記憶裏各種特殊的效果,隻能慢慢的摸索,不過他深信,對于這些聰明的匠人們來說,隻要有人給他們指對了路,他們就一定能達到終點。
拍拍手,将這裏的一切都交給工匠,嚴厲叮囑必須小心防火防爆,便丢開不管,起身披上風衣,返回莊子。
前世沒少從新聞報道上看見煙花爆竹生産廠家因爲意外發生的慘劇,所以房俊頗有餘悸的将煙花作坊設在後山的一處廢棄礦井邊上。
回到莊子裏,俏兒上前爲他脫去風衣,鄭秀兒則端來一杯熱茶。
洗了手,坐在寬大的太師椅上,捧着溫熱的茶杯,淺淺的啜了一口,舒服得歎了口氣。
身後環佩叮當。
“瞅着您,就好像再無任何煩心的事,人生無比圓滿了一樣,真是令人又是羨慕又是嫉妒。”
嬌語溫言,帶着一絲嬌嗔,武媚娘粉面含笑,從後堂走了出來,雙手搭在房俊肩頭,輕輕的揉捏起來。
房俊舒服的眯眼,就說道:“家有賢妻,自然心寬,隻是委屈娘子了。”
有些人,有些事,可能因爲某一些不可預知的變化改變外在,卻不會更改内裏的本質。
即便因爲房俊出現,武媚娘沒能向上輩子那樣留在宮裏被李二陛下冊封爲才人,更不可能在李二陛下駕崩之後被圈禁在感業寺爲尼,跟李治那個小屁孩兒幹柴烈火……但是武媚娘的本質并沒有變。
美貌智慧、心思靈透、卓越的領袖魅力、對權力的渴望、充沛的精力……
足以代替房俊掌控整個農莊以及房俊名下的産業。
房俊是不耐煩這些瑣事的,他更願意高屋建瓴的指點江山。
而這些,對于武媚娘來說卻是甘之如饴,是她實現自我價值的完美階梯。從幼年的陰影中走出來,在一片男人的天地裏證明自己,這使得武媚娘越來越自信……
武媚娘便抿了抿嘴,有些小怨氣的說道:“妾身怎麽覺得……好像給郎君打長工一樣?”
房俊便瞪眼道:“這話怎麽說的?某絞盡腦汁廣聚錢财,拼死拼活的掙錢,還不是爲了家中的妻妾子女奴婢家将?若說打長工,那也應當是某才對!”
“噗嗤”
站在堂中的兩個俏丫鬟被房俊的神情逗得失笑。
武媚娘哭笑不得,伸出纖手在房俊肩膀上使勁兒捏了一下,嗔道:“這說的什麽話?若是傳揚出去,我們這些姐妹還要不要活了……”
男子賺錢養家,這沒什麽問題。
但是男子給妻妾打長工,這話聽起來難免别扭……
房俊撇撇嘴,耍無賴道:“管他呢?咱願意給家裏人打長工,與他人何幹?一個家,自然要每一個成員都有所付出,有所享受,誠心實意的奉獻自己,這才能阖家安甯,幸福美滿。隻是一味的索取,卻從來不懂付出,即便是親如夫妻父子,長久也會心生怨怼。長此以往,難免怨氣沖天,離心離德,何來幸福可言?”
武媚娘心底最柔軟的地方,仿佛被什麽東西狠狠的捅了一下。
爲什麽以前在家裏,面對自己的兄弟姊妹母親長輩,心裏隻有無盡的委屈和酸楚,卻毫無一絲溫馨?
爲什麽來到這個陌生的地方,面對這個陌生的男人,陌生的家仆奴婢,自己卻仿佛每一天都是那麽充實,那麽安甯,心底裏就像是有一罐蜜一樣,平安喜樂?
武媚娘有些出神,纖手離開了房俊的肩頭,下意識的撫摸着他的臉頰……
原來,是因爲奉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