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李治也不錯,那小子雖然鬼機靈,但性子憨厚,非是刻薄之人。
隻是,若是太子被廢,李治即位,曆史豈不是又走上那一條固有的軌迹?
盛唐之殇,其實就是在李治的時期,埋下了禍患。
因爲武媚娘的上位,導緻朝中忠貞之士盡皆反對,也因此令武媚娘不得不展開鐵血手段來鞏固自己的皇位,将反對者一一清除。自那以後,正直之士盡皆罷黜斬殺,朝堂之上,皆是一群蠅營狗苟的應聲蟲……
這樣的人掌握着這個帝國,又怎會不搞得烏煙瘴氣?
哪怕後來的唐玄宗登基即位撥亂反正,但這股靡亂之氣早已遍布朝堂,普及天下,又豈是一屆帝王便能徹底清除?
更别說,那所謂的唐明皇,也不是個什麽好鳥,除了吃喝玩樂,政治投機之外,他還會些啥?不過是繼承了貞觀的餘蔭和武後的家底,順勢而爲弄出一個開元盛世,卻也僅僅隻是十餘年的光陰,便再次被他一手将這個強盛一時的龐大帝國禍害得分崩離析,奄奄一息……
亂世皇帝需殺伐果斷,治世的皇帝,卻要優撫有加愛民如子。
曆史那個野心勃勃殺人不眨眼的武則天,現在在自己的後院掌控着一個越來越強大的商業帝國,大抵是這位武美眉基因裏便隐藏着強烈的掌控欲,對于這種執掌龐大财富的生活,似乎也越來越沉浸其中,其樂融融。
曆史,随着他房俊到來的那一天就已然發生了改變,無論他這隻來自于二十一世紀的蝴蝶是否擁有強壯的翅膀,隻要扇忽那麽一下,便足以引起一場風暴,徹底改變曆史這條河流……
那麽,爲什麽不能讓大唐的皇權順利的繼承下去,少一些明争暗鬥兄弟阋牆、父子相殘帶來的動蕩,讓這貞觀盛世更加璀璨一些、絢爛一些,給天下的百姓帶來更多的福祉?
種種念頭,在房俊腦海中一閃而逝。
半晌,房俊才說道:“太子脅迫魏王府家奴陷害魏王一事,在微臣看來,其實頗有蹊跷。正因爲所有的證據都在隐隐的指向太子殿下,所以才反常,太子仁厚,卻不是傻子,就算真的要做這件事,豈能如此錯漏百出?”
話雖然這麽說,但是房俊也知道,太子這一次算是被人坑慘了,聲望大跌不說,還難以洗清自己的嫌疑,定然被李二陛下懷疑。
咱也算是夠意思了,想來滿朝文武一個都沒有爲您說話的,還是咱厚道……
熟料,李二陛下臉一拉,斥道:“胡言亂語!朕隻是問你對于太子這個人如何看法,你卻言及這等皇家隐秘之事,是何居心?朕念你也是出自好意,想要爲太子開脫,是以并不責罰與你。但是你一個毛都沒長齊的小娃子,不乖乖的多看多學,反而效仿那些佞臣妄言國事,簡直胡鬧!”
這一番話,把房俊罵得目瞪口呆……
然後,他總算是明白了,這位皇帝陛下今兒一大早把自己叫來,實則屁事兒沒有,純粹就是想要消遣于我。
我什麽也不說,你說我暮氣沉沉沒有上進心;好吧,我說了,你又說我妄言國事胡言亂語……
這特麽還有沒有天理了?
合着你是皇帝你最大,你說啥就是啥?
行,咱閉嘴行了吧?
你愛咋咋滴!
出乎李二陛下預料的,本來預想中的反擊并沒有到來,這個混小子隻是稍一錯愕,便将眼皮耷拉下來,面無表情,鎮定自若。
隻是嘴唇緊緊的抿起來,那意思很明顯,我不說話了……
不過這沒什麽關系了,耍了這小子一通,李二陛下心情大好。
不說話?
朕還就不信了……
“對于春闱之後的大婚之事,不知二郎可有何想法?若是有什麽要求,但講無妨。畢竟這一年多來,你也算是給朕辦了不少事,出征西域更是揚威域外耀我國威,朕總覺得對你的賞賜不夠豐厚,這次若是有什麽要求,講出來,隻要不是太過分,朕定然滿足與你。”
房俊依然默不作聲。
打一巴掌給個甜棗,您當我是猴子呢,任由您刷着玩?
反抗我不敢,但是不配合總行了吧?
更何況,你也知道虧待我了啊?哥們辛辛苦苦九死一生的從西域回來,您非但不獎勵,反而将神機營奪了去,簡直不要太過分!還有什麽要求都滿足?
咱最大的願望,就是想取消這門婚事……
李二陛下很是好笑,見這小子鐵了心跟自己玩對抗,想了想,蠱惑着說道:“話說,你爲何總是想要滄海道行軍大總管這個官職?不過朕也并不是太想知道,朕富有四海,天下官職有誰擔任,那還不就是一句話的事情?再者說了,雖然不知你爲何心心念念這個官職,但你房二辦事,朕放心!所以,朕打算等你們大婚之後,便授予你這個官職……”
一邊說着,一邊瞧着房俊的神情。
房俊聞言,心裏一跳。
自打來到大唐之後,他心中便曾有一個理想,随着時間的加深,越來越深刻,越來越執着。
那就是建立一支笑傲七海、橫行大洋的無敵艦隊!
澳洲的廣袤土地和神奇物種,美洲的玉米、土豆、辣椒和黃金,南洋的香料和木材……
當農耕社會的大唐,遭遇海洋貿易的碰撞,會迸射出怎樣耀眼的火花?
隻要當上了滄海道行軍大總管這個職位,諾大的海疆,便是他的舞台!
他怎能不心動?
哪怕明知道李二陛下其實就是在逗自己……
一擡頭,便見到李二陛下望向自己的促狹的目光,房俊苦笑一聲:“好吧,您赢了……”
心裏暗暗腹诽,你個老不着調的,就是這麽當皇帝的?
太過分了……
“哈哈哈”李二陛下揚起頭,發出一陣暢快的大笑,爲自己拿捏住房俊的命門而心懷快意。
書房裏,君臣二人一個暢快的大笑,一個臉色黑如鍋底,情景無比詭異……
書房外的王德也不由得暗自納罕,這個房二确實了得,能輕易的将陛下惹火,亦能令陛下如此開快,看來,這位才是真正的簡在帝心,前程不可限量……
李二陛下笑夠了,才喘着氣,笑吟吟的看着黑着臉的房俊,差點又忍俊不禁。
“你想當這個官,難不成是想着在海外開疆拓土,建功立業?嗯,怪不得你一直蠱惑于朕,要暗中資助那個什麽蝦夷人,你是看上倭國的地盤了?也是你沒見識,瞅瞅倭國人那個德性,他們那幾個島,想來也是貧瘠得很,沒什麽搞頭。”
李二陛下對倭國的幾個島嗤之以鼻,看不上。
房俊搖搖頭,豈止是沒搞頭?還一年到頭的地震,震啊震的,不知道哪天就震到海底去了……
“陛下,漢人祖祖輩輩都束縛在土地上,這固然是社會結構穩定的基礎,但是從另一方面來說,亦是天下大勢合久必分的禍根。每一次王朝的覆滅,從根源上來說,實則都是因爲百姓失去了賴以爲生的土地,再倒黴的遇上幾個災年,他們吃不上飯,活不下去,哪還管你誰是皇帝?人被逼到了絕路上,爲了活命,爲了一口飯吃,什麽事兒都敢幹,造反又算個什麽?”
房俊深吸口氣,打算趁此機會,給李二陛下好好的上一堂土地與經濟與社會關系的大課。
“中原的社會結構與文化底蘊,注定了土地将是最重要的生産資料,這就必然會漸漸的集中到一些貴族和門閥世家的手中。這種矛盾一旦積累到一定程度,便會大規模的爆發出來,天下大亂,王朝覆滅。而怎麽解決這種矛盾呢?很簡單,從土地上走出去,走向海洋!廣袤的海洋有着無窮無盡的财富,足以養活現在大唐十倍、幾十倍的人口……”
李二陛下很喜歡聽房俊說這些古往今來都無人涉及過的觀點,這能從另一個角度去認識他執掌之下的這個龐大的帝國,時常會給他帶來一些大有裨益的啓發。
不過對于房俊的這番話,李二陛下有些似懂非懂,他有一個很重要的問題,沒好意思問。
人都下海了,老子這個皇帝,還能管得到誰?
海上可不比陸地,李二陛下雖然沒看過海,但是也知道其廣袤,千萬人撒下去,就跟小魚小蝦一般,浪花都翻不起幾個。到那時候,什麽官府,什麽皇帝,全都是擺設,誰都約束不住了!
若是真有那一天,那麽整個社會結構就會發生一次天翻地覆的改變,在大海之上,奉行的必然是一套他現在尚不了解的規則……
正待細問,忽然書房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李君羨未等通報,便急急入内,一臉惶急之色,單膝跪地禀告道:“啓奏陛下,昨夜太子詹事于志甯遇刺,就在剛剛,魏王遇刺……”
“砰”
李二陛下猛地站起,一腳踹翻了面前的茶桌。
一張方正的臉膛,已是怒氣滿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