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俊隻得囑咐劉仁軌,親自去城外将神機營的兵卒帶回曲江兵營,期間若是柴哲威有何挑釁之舉,不得反擊,暫且隐忍便是,待他回去自後自有主張。
劉仁軌領命而去。
對于劉仁軌辦事,房俊是極其放心的,這位看上去輪廓粗犷,實則心思細膩,辦事極其穩妥。
轉身随着老太監王德往回走。
對于“太監”這種生物,房俊是極其好奇的。
趙高、張讓、高力士、魏忠賢、李蓮英……這些太監無不在他們的專業領域内幹出過一番轟轟烈烈的大事,别管是百世流芳亦或遺臭萬年,總之都是名留青史。
都說太監“望之不似人身,相之不似人面,聽之不似人聲,察之不近人情”,可房俊卻沒有發現這個王德有何不妥之處,除了說話确實陰柔了一些……
而且太極宮裏内侍不少,卻很少有鑽營弄權之輩。
但凡開國皇帝,基本上沒有宦官專權的事兒。
開國皇帝,白手起家,大權在握,勤政剛勉,因此宦官無空子可鑽。
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那就是信任度的問題。爲什麽西漢沒有宦官專權?因爲西漢的外戚很強悍,皇室對外戚的高度信任造成了深深地依賴思想,而這種依賴思想是有傳染性的,正所謂“老貓房上睡,一輩兒傳一輩兒”,一代有,則代代有。同樣道理,東漢的皇帝爲什麽寵信宦官?因爲皇帝即位時都年紀小,和大臣、宗室不熟悉,外戚又很難信任,隻同宦官耳鬓厮磨,他便隻有靠宦官,再或者,外戚、宗室雖然能信任些,卻能力低下,他也隻有靠宦官,一次依靠,便會次次依靠,此代靠完下代靠……
而開國皇帝則不然,開國皇帝的江山的靠臣子打下來的,因此上他們最大的信任群體絕非宦官,馬上打江山的他們也清楚,打江山也罷,治江山也罷,需要的是能力,宦官有麽?也許個别的有,但絕不是普遍現象。
李二陛下不是開國皇帝,但他直接參與了這個國家的誕生,這位從玄武門之變走過來的帝王更清楚“坐江山”需要什麽。
漢桓帝最需要什麽?
權力。
誰能幫他奪回權力?
宦官。所以,他最需要宦官。
漢靈帝最需要什麽?
玩樂。
誰能陪他玩樂?
宦官。所以,他需要宦官。
李二陛下最需要什麽?
功績!
功蓋三皇五帝的功績!
誰能給他這個樣的功績?
文臣武将!所以,他需要文臣武将,但是不許需要宦官!
李二陛下很清楚自己需要什麽?
人才,人才才是帝國真正的寶藏。李二陛下還有個很牛的性格特點——自信,這導緻了無論做什麽事情,他都要親曆親爲,親自監督,而且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有一次宰相蕭瑀抓到了房玄齡、杜如晦的幾個作風問題,便向李二陛下告狀,李二陛下對蕭瑀的答複非常能體現他這種性格,他說:“人各有長短,當擇其長處而用,同時避其短處,蕭瑀你一天到晚的盯着他人的短處,那你要我使用誰呢?”
中肯的話,中肯的人,這種清醒的皇帝是不可能讓宦官參政的,參政的機會都沒有,更别提專權了。
腦子裏想着亂七八糟的事情,跟在王德身後再次進了神龍殿。
正在商議事情的大殿内頓時一靜。
李二陛下看着房俊,說道:“你且立在一旁,稍後朕自有吩咐。”
言罷,不理會呆愣的房俊,對馬周說道:“繼續!”
“諾!”馬周掃了房俊一眼,繼續剛才的話語。
房俊乖乖的站到一邊,心裏罵娘。滿屋子的人都坐着,就讓咱自己站着,這算是罰站?
當然,僅僅是吐槽而已。上輩子就當過官的房俊,不可能一點政治智慧都沒有。
看看眼前這些人,全都是這個帝國的中流砥柱,那是相當于常委級别的存在!這樣的一個會議,所議之事必是極其重要的國家大事,他一個尚未弱冠的毛頭小子得以恭陪末座,就近聆聽,這可不是一般的機緣!
房俊懂,别人比他更懂!
長孫無忌聽着馬周說話之時,便有些走神,眼光不住的往房俊那張黑臉上瞥,心裏嫉妒得不行。自家大郎哪裏不必這個混球強上百倍?卻是至今也沒有資格聆聽這樣等級的會議。
這可不單單是聽懂多少的問題,而是一個詞——簡在帝心!
隻有當皇帝将你當做一個可以培養的未來棟梁,才會允許旁聽這樣重要的會議,便是陛下的親侄子柴哲威,不也被遠遠的打發了,卻特意将房俊喊回來?
此子何德何能,讓陛下如此重視?
長孫無忌有點捉摸不透。一直以來,他對房俊的印象其實說不上好壞,隻是覺得這小子很是有些小聰明,辦事還算穩妥,最大的能耐就是斂财……
毫無疑問,李二陛下現在最需要的就是海量的錢糧,但是僅僅因爲房俊能斂财,就讓他得到這麽一個機會?
長孫無忌有些郁悶,自家大郎可比這小子強的多……
相比于長孫無忌的郁悶,房玄齡則渾身舒暢,眯着眼睛做出一副毫不在意狀,其實心裏頭早就樂開了花兒……
誰能想到,家裏這麽一個讓人頭疼的棒槌,居然能夠得到陛下的垂青?
這是要大用啊!
看來即便自己即刻告老,也算後繼有人了。
程咬金表現得最是親善,咧開大嘴,給了房俊一個鼓勵的笑容。
至于侯君集,一臉陰沉,不見喜怒,似乎永遠都是一副撲克臉……
大殿裏隻剩下馬周清朗的嗓音:“……武德七年二月至五月,平蜀中僚人叛亂,武德七年六月,平泷、扶二州僚人叛亂,武德九年三月,平眉州山僚叛亂,貞觀五年,馮盎平僚人叛亂,貞觀七年,牛進達平僚人叛亂,貞觀七年至八年?,張士貴平僚人叛亂……大家看看,僚人叛亂了多少次?自大唐立國以來,各地的撩人此起彼伏,不停叛亂,破壞各地經濟農作的同時,更給整個國家帶來動蕩。攘外必先安内,若不能将這些僚人徹底制服,将來東征之時,必是心腹之患!尤其是兩淮一帶的山僚,必須狠狠打擊!”
馬周口中的撩人,可不單單是指一族或者一地的僚人,而是唐朝對于是居于山野、尚未開化的少數民族的統稱。這其中,叛亂次數最多的便是蜀地僚人和兩淮山僚。
長孫無忌收回對于房俊的嫉妒,長歎道:“說來容易,可這僚人世居僻壤,所住之處多是深山老林,不利于大軍圍剿。而大軍開拔,便需耗費大量錢糧,若是曠日持久,國力自然靡費。可若是人數少了,有拿骁勇善戰的僚人沒什麽辦法,卻是頭疼!”
自古以來,剿匪都不是個好差事。
去的軍隊多了,人家往山裏一貓,窮山惡嶺的,你連影子都找不着!僵持下去,大量的糧饷消耗讓國家财政苦不堪言。可是去的軍隊少了,人家便跟你對着幹,一不小心被匪寇勝上兩仗,對士氣更是巨大的打擊……
衆人都愁眉不展,唯有房俊暗道:敵進我退,敵駐我擾,敵疲我打,敵退我追!這特麽不是我軍的遊擊戰術麽……
難不成我軍的遊擊戰十六字訣,就是跟唐朝的山僚學的?
馬周又說道:“此次霸州山僚叛亂,雖然勢大,畢竟是疥癬之疾,隻是清剿起來耗費時日而已。可最近吐蕃與土谷渾卻蠢蠢欲動,隐然有再次出兵寇邊之意,卻不得不防。”說着,瞅了房俊一眼。
正是因爲房俊的亂攪一通,令李二陛下不得不打消了和親的政策,才緻使如今吐蕃和土谷渾的不滿。
李二陛下也狠狠的瞪了房俊一眼。
房俊眼觀鼻鼻觀心,低眉垂眼一言不發,心裏卻暗暗吐槽:怪我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