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可惜,他的官路并不亨通,他自己覺得自己就是一隻被剪去羽翼關在籠子裏的雄鷹,向往着遼闊的草原,卻隻能站在籠子裏看着花園裏的小草……
按說,他的出身足夠高貴,他的父親是始畢可汗,叔叔是颉利可汗,哥哥是突利可汗……一家子都是草原的王!
可惜的是,主宰草原的王者阿史那氏家族,敗給了英明神武的大唐皇帝陛下,而他也不得不在七年前跟随哥哥突利可汗入朝,被唐朝任命爲中郎将。
這本來也不錯,阿史那結社率雖然繼承了阿史那氏強健的體魄。勇猛的武力,卻并沒有多少父兄們的堅韌霸道,能在繁華的唐朝當一個大官,錦衣玉食美女佳肴,也挺不錯的……
但是中郎将這個官職,顯然并不能保證阿史那結社率對于生活品質的追求。
他努力表現,盡心職守,可李二陛下就是不肯升他的官!
至于原因,阿史那結社率倒是清楚……
當年他年少任性,居家強橫,對于兄長突利可汗的斥責多有怨氣,于是便趁着一個機會,向李二陛下密告其兄突利可汗謀反。
結果呢?李二陛下根本不信不說,還對他極爲輕視。
想想也是,一個能出賣自己兄弟的人,誰會對你高看一眼?
爲此,阿史那結社率後悔得不行。
既不能升官,李二陛下對他也不重視,阿史那結社率覺得在唐朝待着沒意思,做夢都想回到草原上。
可是他一個唐朝的中郎将,私自回草原等同于叛國。
現在大唐兵威正盛,誰肯爲了他得罪大唐?所以天下之大,阿史那結社率居然發現,自己無處可去……
終于有一天,機會來了。
當某個貴人派人跟他說,隻要幹掉李二陛下,新皇登基,他阿史那結社率就是從龍之功,封王封侯不在話下!
不得不說,突厥人有時候真的一根筋,這貨居然就信了……
他不但自己信了,還拉上自己的侄子,突利可汗的兒子賀邏鹘,打算找個機會把李二陛下宰了,到時候就返回大草原,咱也當一回可汗……
此次李二陛下出宮至骊山别苑暫住,阿史那結社率作爲羽林軍中郎将,亦在随扈之列。
他發現,每一日的四更天,晉王李治都會出别苑返回長安,至弘文館學習。而此時晉王李治的儀仗依次駛出别苑,别苑門戶大開,正是縱兵犯阙的大好時機!
阿史那結社率同賀邏鹘議定,賀邏鹘領着糾集起來的四十多個突厥同族,趁晉王出宮的時候犯阙,自己則作爲内應,伺機刺王殺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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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間腳步聲亂,随着一聲大喝,一陣弓弦震響,箭矢破空的聲音傳來,緊接着便是一連串的慘呼喝罵。
屋子裏的三人終于知道,這是有亂臣賊子犯阙,要刺王殺駕!
高陽公主大駭,起身就要往外跑。
房俊吓了一跳,一把拽住她的衣襟,怒道:“你瘋啦?一冒頭就得被這幫人殺掉!”
高陽公主哭道:“我得去警告父皇……”
秀玉也沖上來死死抱住高陽公主,哭道:“殿下,不行的,你隻要一出去,就會被這些人給害了……”
幾個人這麽一折騰,許是弄出了聲響,被外間的叛軍發覺,立時有人大喝一聲什麽,随即響起踹門聲。
高陽公主惶然道:“是突厥話……”
房俊四下一打量,這屋子是作爲洗浴之後休息所用,飾物簡單,根本沒有可以藏人之處。
外間的房門“轟”一聲被踹開,一陣雜亂的腳步響起。
房俊大急,心說你們這幫蠢貨不是犯阙嗎?那還不趕緊的去刺殺李二陛下,還有心思到處搜人?
隻要進得這裏間,三人便無處遁形,房俊再是自負,也不敢說能帶着兩個嬌滴滴的女孩子殺出重圍、逃出生天,唯一的結局便是被亂刀剁成肉醬……
情急生智,房俊瞄見那床榻,這是采取自家火炕設計的,石闆之下有炕洞。跑過去一把掀開上面鋪着的一張竹席,果然因爲尚未完工,炕闆并未抹上一層黏土。
房俊用力掀開石闆,下面果然是深深的炕洞。
“你們倆趕緊躲進去!”
事已至此,兩女早已沒了主意,自是對房俊言聽計從,聞言乖乖的鑽進炕洞,也顧不得髒不髒了……
高陽公主鑽了進去,蹭了一臉土,轉頭揚起小臉兒,驚問道:“房俊,你幹嘛?”
房俊正把石闆放下來,快速說道:“這屋子太小,若是三人都藏進去,他們一定會搜,也一定會把咱們搜出來。現在你們倆藏在這裏,我出去把他們引開,記住,無論發生什麽事,打死也不能出來!”
高陽公主心裏一顫。
聰慧如她,自然知道房俊的行爲意味着什麽。
他是要用它自己做餌,引開那些叛軍,保全她們兩個……
可他隻有一個人,如何是那許多叛軍的對手?
下場幾乎已經注定……
房俊哪裏容得她多想?
要麽三個一起死,要麽賭一下那些叛軍隻顧着追他忽略了這兩個丫頭,從而死了他一個救活兩個,當然,運氣逆天的話,自己也許有一線生機……
不是他多麽偉大,而是足夠理智,很簡單的算術題,誰都算得明白。
但也不是誰都能做到。
生死攸關,有幾人敢于直面死亡,從而把生的希望留給别人?
高陽公主眼淚唰的一下就下來了,死死捂住自己的嘴,不敢哭出聲音。
朦胧的淚眼裏,随着石闆徹底放下,房俊的臉再也看不到,隻剩下一片漆黑……
房俊将将蓋好石闆,鋪上竹席,腳步便在身後響起。
他想都不想,随手抓起一個花瓶,反手擲出去。
“啪”的一聲,花瓶正巧打在一個叛軍臉上,四散破碎,那叛軍也仰天跌倒。
眼前人影幢幢,估計得有好幾個身着大唐制式革甲的叛軍,房俊來不及多想,一俯身,将地上暈倒那個叛軍丢掉的橫刀撿起來,舞成一團刀光護住全身,反身向門口沖去。
出不了這個門,自己就是甕中的老鼈,一點活路也沒有!
那幾名叛軍圍在門口,見到身前的同伴被一隻飛來的花瓶打破頭,尚未緩過神,便驚訝的發現一條人影從屋裏沖了出來,措手不及之間,居然被他沖出門口!
幾個叛軍哇哇大叫,手裏雪亮的橫刀上下翻飛,齊齊往房俊身上砍去。
房俊武藝再是出衆,也沒有什麽“夜戰八方藏刀式”之類的絕學,豎起手腕架住砍向自己胸前的一刀,背後腿上同時一痛,依然受傷。卻也顧不得察看傷勢,奮起餘力,大喝一聲,手中橫刀順勢一斬,在身前一個叛軍的脖子上抹過去。
一股滾熱的鮮血沖天飙起。
那叛軍手捂着脖子,但是動脈咽喉一齊都隔斷,再也堵不住洶湧噴出的鮮血,軟到在地。
房俊被噴了一頭一臉的血,不過也得了空子,向前猛沖!
他清醒的知道,一旦陷入重圍,那就必死無疑!
幾個叛軍被他的彪悍吓懵了,一愣神間,已被他沖到外間門口,眼看就要沖出去了!
叛軍這才醒悟,哇哇大叫着瘋狂追來。
房俊眼看就要沖到門口,腳下突然一個踉跄,差點跌倒,卻是被砍了一刀的左腿估計傷到筋骨,已然毫不受力。
咬着牙,全憑着一股韌勁兒,再次沖向門口!
“蓬”的一聲,房門被人從外邊踹開。
一個頂盔掼甲的武将手持橫刀走進來,正好堵住了房俊的去路。
後有追兵,前有堵截,身負重傷……
房俊嘴裏發苦,暗叫一聲:吾命休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