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亂之中,原本整齊有序的援軍隊列,瞬間被沖得七零八落,仿佛漆黑的夜空中被打翻了墨水瓶,四處蔓延。
而石原和西村的各部隊之間,此時已經失去了聯系,槍炮聲與嘶啞的喊殺聲不絕于耳,其中還夾雜着日軍士兵的驚慌慘叫。
西村緊緊握着手中的電報,再次氣得狠狠将拳頭捶向軍卡的車門,發出沉悶的響聲,随即咬牙切齒地對參謀道:
“發報,問清楚石原!這是怎麽回事?石原旅團,怎麽能敗成這樣?”
而石原那邊,此時亂成了一鍋粥,整個指揮部,都被眼前的局勢弄得措手不及,他看到西村發來的質問,當即下令回道:
“支那軍夜襲,動用了至少六個師的兵力,根本無法阻擋......”
西村看到石原發來的電報,聲音壓低卻充滿了怒火道:
“無從阻擋?什麽叫無從阻擋?剛剛不是還說自己布置了完美的伏擊嗎?”
但石原那邊,因爲緊急撤退,已經無法回應。
西村等不到對方的回應,當即怒吼道:
“石原想幹什麽?現在是推卸責任的時候嗎?
他的士兵現在亂成一團,已經沖亂了我的前鋒!
這樣下去,不光石原旅團,恐怕我西村旅團的戰線,都會崩潰!”
西村怒不可遏,甚至還因爲石原沒有回應,更加生氣。
他其實也沒反應過來,石原旅團已經徹底失去了戰鬥力,就連指揮部,都岌岌可危。
畢竟,他是從蕰藻戰線趕來的,還沒見識過廣福鎮的國軍,當然無法想象。
不過,西村的理智很快占據了上風,将怒火壓下。
他心知,戰局已經失控,繼續糾纏責任,無濟于事,當前最重要的是重新穩定陣地。
隻是,他剛剛下達的就地防禦命令,在黑暗的戰場上仿佛石沉大海,後方士兵尚未得到指示,前方潰散的部隊已經不知所向。
“停下!都給我停下!”
“殺叽叽!殺叽叽!”
戰場前線,許多急切的軍官試圖維持秩序,哨音、喊聲響徹四周,拼命試圖阻止潰兵。
但那些潰兵顯然聽不進任何指令,四處躲避射來的槍炮。
西村看不到前線的混亂場面,但随着前線的電報不斷發回,他盯着遠處的不斷閃現的火光,對于戰局的變化,已經基本清楚。
這個時候,西村旅團的前鋒,已經被石原旅團的潰兵沖得七零八落,他們已經陷入了極其危險的境地。
但問題是,戰局發展到這個地步,他無論是要求繼續推進,還是要求原地阻擊,都會造成了軍隊的大亂。
畢竟,戰場之上,混亂哪裏是這麽容易制止的?
即便是精銳日軍,在黑夜之中,也絕對難以做到嚴格執行每一道命令。
*
而另一邊,廣福鎮外,夜色深沉,冷風中透着一股肅殺之氣。
藤田師團長的車隊在夜色中急速前行,一路颠簸,終于抵達了廣福鎮外的第九師團指揮部。
車門一開,藤田便跳下車,甩手把車門摔得震天響,鐵青着臉,連看一眼迎上來的參謀都沒有,徑直朝指揮部内沖去。
他收到了西村發來的電報後,便直接帶着一隊親衛,趕到了廣福鎮外。
而迎接他的,并不是預想中的戰場勝利局面。
此時,廣福鎮周圍炮火閃爍,爆炸聲連綿不絕,火光透過夜色,不斷閃動,毫無保留的顯示着國軍進攻的猛烈。
第九師團的指揮部内,燈火明亮,空氣中彌漫着緊張的氣息。
吉住良帶着幾個參謀正面帶焦灼地在地圖前來回踱步,時而高聲讨論,咆哮下令。
藤田一進帳篷,未等對方開口便怒氣沖沖地拍案質問:
“吉住君,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前線打得一塌糊塗!明明是計劃中的伏擊,怎麽現在成了潰逃?”
吉住良微微一愣,盡量掩飾内心的不安,裝出鎮定自若的樣子答道:
“藤田君,你來得正好,這隻是支那軍的虛張聲勢而已,他們根本不具備真正進攻的能力。”
藤田一聽這答非所問,更是怒不可遏。他冷冷一笑,毫不客氣地反駁道:
“虛張聲勢?吉住君,這種程度的炮火和沖鋒,是虛張聲勢能解釋的嗎?
你告訴我,他們不過兩個師的兵力,能在夜間大舉攻勢,把你的防線打得如此狼狽?!”
吉住良額頭微微沁出一層汗珠,但仍硬着頭皮繼續道:
“藤田君,請保持冷靜,支那軍的主力在北面,廣福鎮内的殘部,再怎麽進攻,也不過是小打小鬧,根本不足爲懼。
我之前的部署完全到位,現在不過是些小規模的騷擾罷了。”
“小打小鬧?這四面八方的槍炮聲,是兩個師不到的支那軍能打出來的?”
藤田眼神淩厲,絲毫不掩飾自己的輕蔑,冷笑道:
“若他們隻有區區幾千人,你的部隊何以至此狼狽!?”
說着,他伸手指向帳外傳來的密集槍聲,語氣裏帶着壓抑不住的憤怒:
“那你告訴我,爲何我的西村旅團才剛上前線,就被前面沖退回來的潰兵沖得七零八落?爲什麽?”
指揮部内一時陷入寂靜,空氣仿佛凝固一般,吉住良無言以對。
他身旁的栗田參謀見狀,趕忙上前一步,替吉住良辯解:
“師團長閣下,或許支那軍抓住了某個意外的機會,才暫時占了便宜。
帝國的兵力和裝備都遠勝于他們,您完全不用擔心,石原旅團和西村旅團會迅速穩住局勢的。”
但藤田顯然不會輕易被搪塞過去,他冷笑一聲,狠狠一拳捶在桌子上,但最終還是保持了克制,厲聲問道:
“穩住局勢?”
此刻,吉住良的面色已經變得蒼白,他再也無法掩飾内心的動搖,臉上僵硬的神情,顯得無比狼狽。
但即使如此,他仍不願承認自己的指揮失誤。
面對藤田的怒火,他勉強擡起頭,嘴唇微微顫抖地說道:
“藤田君,這的确是支那軍少有的頑強進攻,但你來了,我們完全可以重新布防,逐步穩住局勢,甚至是反敗爲勝。”
藤田目光如刀,死死盯着吉住良,冷冷道:
“眼下前線潰亂,若再不采取有力措施,誰也不能保證整個防線不會崩潰?”
說完,他大步走到地圖前,指着前線的幾個關鍵點,果斷地下令道:
“吉住君,立刻發電報給前線所有部隊,必須擋住支那軍的進攻,穩住陣地!
我會通知所有尚未接近前線的部隊,就地尋找掩體,待命防守,絕不能再讓任何一個士兵,稀裏糊塗地沖到敵人的炮火之下……”
吉住良聞言面如土色,卻不敢再反駁,隻能無奈地低下頭,不再言語。
而旁邊的栗田參謀也隻能默不作聲,心中掠過絲絲慚愧。
此刻,廣福鎮東面的夜色中,槍炮聲此起彼伏,星星點點的火光在夜幕下照亮了整片戰場。
藤田聽着遠方激烈的交戰聲,眼中閃過一絲陰沉。
他心中隐隐有種不祥的預感——這股支那軍的兵力,絕對不止兩個師!
而此時,濃稠的夜色下,廣福鎮東面戰火彌漫,炮聲、機槍聲、沖鋒号此起彼伏,宛若一場不可抑制的鐵血交響曲。
廖磊站在前線指揮部的掩體後,看向閃着火光的戰場,沉穩而冷峻的面容上帶着一絲緊繃。
如今的廣福鎮,早已不再是一個普通的鎮子,而是國軍與日軍生死博弈的核心。
廖磊清楚,今天的戰鬥将決定整個戰役的成敗,也将決定桂系在國府的地位。
他派出的兩個師正在從正面對日軍發起猛烈攻勢,打頭陣的正是骁勇善戰的第173師。
其中,最精銳的三個團早已進入陣地,正直面日軍防禦線,發起沖鋒。
日軍固然頑固,但正面僅有兩個大隊,兵力劣勢下,終究無法有效抵擋桂軍的夜襲,尤其桂軍素以善于夜戰聞名,行動隐秘,攻擊兇猛。
廖磊看向身旁的師長王贊,目光堅決道:
“王師長,你要盡快把最後三個團壓上去,現在是生死攸關的關鍵時候。”
王贊語氣堅定,眼中滿是決心答道:
“軍長放心,我的兄弟都已準備好,這次一定能打得鬼子措手不及!”
他同樣清楚:這不僅僅是争奪一個戰略要地,更是一次向全國展現桂軍實力的機會。
“好!隻要能打出咱們的軍威,就算再大傷亡,也值得!”
廖磊的聲音就像是廣福鎮深夜的冷風,堅定而銳利:
“此戰,不容有失!”
很快,廣福鎮東面的日軍陣地,在173師的猛攻之下,被撕開了一個缺口。
随之而來的,便是雙方步兵的慘烈肉搏。
日軍雖然兵力不足,但頑固堅韌。
爲了守住陣地,日軍士兵紛紛端起刺刀,誓死不退。
國軍士兵在夜色的掩護下,前赴後繼,沖入陣地與敵軍短兵相接。
戰場上喊殺聲、痛叫聲、子彈撕裂空氣的尖嘯聲混成一片,凄厲如鬼哭狼嚎。
“兄弟們打得漂亮!”
王贊遠遠聽見前方厮殺傳出的聲音,當即對身邊的團長說道:
“但這才是剛剛開始,接下來繼續猛攻,絕不能讓鬼子有喘息之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