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望站在台階上,深吸了一口氣,遠處隐隐傳來炮聲,震動着他的耳膜,也震動着他和麾下一萬多将士的心髒。
日軍爲了掩人耳目,在左翼發動了新的攻勢,但中央兵團總司令朱良和左翼兵團總司令陳實,都沒有上當。
新67師開拔南下的時間,也因此提前到了今天
經過這九日的重整,新67師已經重新整編成了一個相對完整的作戰單位。
不過,陳望心裏明白,這支隊伍的戰鬥力,還需要經過戰場的檢驗。
尤其是那些新補充進來的士兵們,都是未經戰火考驗的“雛兒”。
現在,他手裏握着胡琏提前爲他準備好的“出征儀式”稿子,上面寫滿了各種冠冕堂皇、鼓舞士氣的豪言壯語。
可陳望看了一眼,内心卻不禁搖頭。
這些話對于即将上戰場的新兵們,真的能起到什麽作用呢?
他們會因爲這些漂亮話,死守陣地,寸步不退嗎?
恐怕并不會!
陳望很清楚,真正能讓這些新兵成長起來的,是血與火的洗禮,是在戰場上拼死戰鬥的經曆,是活下去!
想到這裏,他将稿子随手一扔,沒有念那些空洞的激勵話語,而是走到這上萬名将士排成的龐大隊伍前,沉聲說道:
“兄弟們,咱們新67師,從無到有,隻花了九天,稱得上是世界軍事史上的奇迹了!”
陳望此話一出,底下的将士們瞬間來了精神。
他的話固然有誇大的成分,但對于鼓舞軍心來說,卻是有用的,特别是對于新兵。
“但時間到底是太匆忙,司令部的兵冊又亂七八糟,甚至遺漏了不少人。
師部到現在,還沒來得及整理清楚,可咱們就要出征了。
今天,出征之前,我就不說那麽多廢話了。
各旅各團的各個營長,你們現在就拿着兵冊,親自念一遍部下所有人的名字,以确保沒有錯誤。
立刻執行!”
胡琏有些驚訝陳望的做法,但是也沒有阻止和勸說。
他看到陳望這幾天每日巡查軍營,整頓軍風,根本不再懷疑對方的能力。
這些,都是他一直想做,但是不敢做的事情。
而軍中的那些團長,營長們,也同樣如此,陳望的命令一下來,便立刻開始執行。
二十多個營長,迅速開始點名。
隊列之中,無論是老兵,還是新兵,一個個都站得筆直,那些新兵們,都緊張地等着自己的名字被念到。
當自己的名字響起時,他們就高喊一聲——“到!”
聲音在空氣中回蕩,甚至還透着一絲怯意。
而陳望也沒閑着,他走下台,穿梭在隊列之間,親自詢問這些新兵的情況。
他目光掃過那些稚嫩的面孔,還是忍不住微微皺起眉頭。
這許多人看起來都年輕得像孩子,陳望很擔心,面對即将到來的戰火,他們真的能撐得住嗎?
正走着,陳望忽然停在了一個連隊的前方。
與其他稚嫩的新兵不同,這個連隊站着士兵,都顯得特别精悍,看起來就像是真正的軍人。
他的目光最終停在了那個最顯眼的家夥身上。
此人看起來也是二十多歲,濃眉大眼,面帶不屑,腰闆挺得筆直,即便是在這個連隊中,也仿佛與其他士兵截然不同。
“你叫什麽名字?”陳望問道。
“韋國茂!”那人挺胸答道,語氣中透着一股高傲的勁頭。
“你們都是新兵?”陳望随即問道。
“我們是從師管區選拔上來的,全都是學生兵,已經在特種裝甲兵訓練團整訓了半年,後來坦克沒了,我們就都被調到機槍營來。”韋國茂的聲音中帶着一絲怨氣。
“你們都會駕駛和操作坦克?”陳望有些驚訝,這太暴殄天物了吧。
“我們學過,而且都通過了初步考核!”韋國茂當即回答道。
他接着說道:
“師長,我放棄了回家繼承家業,來參軍,來到前線,不是爲了開機槍的,我想開坦克!”
聽到這話,周圍的新兵紛紛側目,有的還忍不住偷笑。
很顯然,這個高傲的學生兵,這樣的話不是第一次說了。
但陳望并沒有生氣,他反倒是笑了笑,拍了拍韋國茂的肩膀,說道:
“好志氣!我告訴你,韋國茂,我也放棄了回家繼承家業,不把小鬼子殺光,我陳望絕不回家!”
此話一出,周圍的士兵們,再次側目,看着這個他們隻在報紙上聽說過的年輕師長。
“你們都是咱們中央軍的珍稀人才,應該在戰場上發揮更大的作用。
但現在局勢緊張,優秀的兵員到處都緊缺,讓你們暫時編入機槍營,也是不得已的。
但戰場上什麽事情都有可能發生,以後隻要我們繳獲了鬼子的坦克,你們就會重新回到裝甲部隊。”
陳望頓了頓,随即又道:
“不要着急,以後坦克會有的,戰車也會有的,到時候你們還會編回裝甲部隊,甚至就是咱們67師的裝甲部隊。”
韋國茂眼神中閃過一絲驚訝,他沒想到陳望竟然這麽平靜,他這些話說過很多次,但每一次引來的都是訓斥和嘲笑。
但沒想到,這一次,師長不僅沒有責備他,反而還肯定了他的想法。
“是,師長!”
陳望點了點頭,繼續巡視。
一個小時後,點名完畢,陳望又站回了高台上,目光冷峻地掃過這群稚嫩的士兵。
他知道,作爲67師的師長,他今天必須對這些新兵們說點什麽。
“今天,我讓你們一個個念出自己的名字,不是爲了走個過場,而是爲了記住你們!”
陳望的聲音铿锵有力:
“因爲從現在起,你們每一個人,都要面對一個殘酷的現實——新67師,将要前往最危險的戰場!
上峰對我們寄予厚望,但對于新兵,甚至是對于你們所有人來說:你們中的許多人,都活不過第一場戰鬥!”
他的話音剛落,台下的那些新兵們,一個個露出了驚訝和不安的神色。
陳望的話太過直白,直擊他們的心靈深處,仿佛一盆冰水兜頭潑下。
“死亡“這兩個字,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擺在了他們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