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石頭确認了秧子從後山逃了,還把了水的三個崽子弄死了,一時眼裏冒着噬人的兇光,大聲吼道:“老三,你立碼劃上江足馬拉緊滑清河城【帶上三十老弟兄急去清河城】,把底線和線頭子碼了【把偵查帶路的倆崽子綁了】,一定在清河城把逃的秧子給别住【把逃跑的秧子堵住】。不管他哪路神仙,都不能讓他郵了【跑了】,不然咱就栽花達了!”
穿林虎起身就往外走,到了門口,回頭又小心翼翼地問道:“大哥,快手那小子毛兒嫩,怎麽說也還是個皮子【入夥時間不長】,是不是再派些把式攆至【跟過去】?”
“這小子人傳快【機靈】,管兒直【槍準】,足星張的老旗子【十七八條老槍手】攆倆男女秧子,還在咱窯盤上【家門口】,要是還吃癟,俺說盡早讓他滾犢子!”老石頭揮揮手有些不耐煩了。
穿林虎不敢再勸,大步就奔了出去。
那個叫快手的胡子确是年輕了些,可這小子自入夥老石梁以來,不論是比槍還是動刀,很少吃癟。這得益于他家傳的本事,從他往上,家裏祖傳三代都是正骨推拿的好手,也是熟通武藝的把式。現在在老石梁,跟着三爺穿林虎做把式【護衛】跟班兒,一手飛刀絕活兒,老胡子都膽寒。大當家老石頭也是拿他當兒子養,此刻正是這家夥心氣盛的時候,真正是初生牛犢不怕虎。
到了後山的石梁,看到三個了水的被人割喉斷頸的弄死了,眉頭都沒皺,撂下三個當值放籠的【值班報信】,自己帶着剩下的十七個胡子就攆了下去。雖然過了那道石梁的路胡子們也不常走,但畢竟這裏是他們的地盤,绺子裏的胡子比秦虎要熟悉的多,十八個胡子高舉着火把一路快速追了下來。追的時間不長,他們在高處就看到了下面逃命的火頭,這下這群家夥更是來了勁兒,一個催着一個地拼命往前趕。
快手舉着火把沖在最前面,要不是他剛才親自驗傷,對前面要追的人心存一絲顧忌,早就甩開大隊自己追上去了,看着一個個老胡子慢騰騰地下着陡坡,氣的他使勁跺着腳。終于過完了幾道坡,快手又是一馬當先地向前追去,跑着跑着就感覺腿上挂住了什麽,崩的一下,身子一個趔趄,後面跟着跑的胡子腳步一緩就停了下來。右側頭頂處嘩啦一下子,十幾塊石頭劈頭蓋臉地就落了下來。‘啊!’‘啊!’‘啊!’接連幾聲慘叫,一個胡子更是被正中頭部,一下子就栽進深溝裏去了。
這當頭一盆冷水,讓剛才熱血上頭的追趕霎時降了溫。片刻的檢查後,就這個小機關便造成四人死傷,重傷的一個被砸頭上,暈過去了,砸傷的兩個也沒法動了,一個砸傷了肩甲,一個砸傷了小腿,還有一個掉進了深溝裏,生死不知。用火把集中照着,一夥人迅速把纏腰的帶子連成繩索,把快手放了下去,過了一會兒從下面把一具摔碎了腦殼的屍首拉了上來,後上來的快手一臉的懊喪。
一個歲數大些的胡子開始埋怨着快手道:“張快手,你前頭掌着亮子,念昭子了【瞎了】?帶着并肩子趟雷?“
快手入夥快一年了,因爲從小跟父親學正骨治傷的本領,绺子裏四梁八柱的都高看他一眼,從沒被哪個崽子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的數落過,現在一張臉憋得通紅,卻沒法兒反駁,隻是低頭把從秦虎那兒搶來的雙肩背包打開,拿出自己配的藥物,給三個受傷的家夥上藥。那個怨怼快手的胡子‘老杜’看快手不念語了,又道:“你在後面押着【慢行】,俺頭前趟線兒【帶路】。“
“那好,大家都隔遠一些!”快手大聲喊着,然後又囑咐三個裹好了傷的胡子在這裏先歇歇,十幾個人耽擱這一會兒又追了下去,這次追趕的速度明顯放慢了,打頭的‘老杜’火把放低,再不敢像剛才那樣不管不顧地追了。
這樣摸索着前進了一段,看看再沒有什麽機關埋伏,十幾個胡子又加快了速度,也就是走出一炷香的時間,就聽最前面的老杜突然就是一聲慘叫,吓得身後的家夥一哆嗦,往後就退,接着也是一聲更加凄厲的嚎叫,兩人先後被削尖的樹枝紮傷了腳。黑夜裏大家一時都吓的不敢再動,快手問明了前面的情況,聚起火把一看,老杜被一隻尖利的木刺直直地紮進了腳掌,而另一個倒退時被深深刺進了腳踝子骨,火把往地上一照,用木棍撥開樹葉蒿草,隻見地上一條曲溜拐彎兒的木釺子延伸到前方的黑暗裏,嘶嘶的吸氣聲響起,讓每一個胡子都驚起一身的雞皮疙瘩。
老杜兩個哀嚎着被擡了回來,快手正要上前去拔出那些木刺,老杜一把拉住了快手道:“快手兄弟,不能再攆了!俺咋覺得咱這是半夜裏攆小鬼,跟着去鬼門關啊!”
看快手沒答話,老杜就又說道:“先是炮頭四個,一聲沒吭就挺兒了,然後是了水的仨,看樣子也沒閃過人家一招半式的,咱足張的【十八個】來河【弟兄】攆下來!這才多遠下?你數數,能動的就剩下足月了【十二個】,再往下去……”
“是啊,快手兄弟,咱回線兒吧【回頭】?”大家這時是異口同聲。
快手這下子爲難了,回去沒法兒給當家的們交待,毛沒撈到一根傷了一片弟兄,從此名聲就臭了,绺子裏還不讓人可勁踩啊!繼續攆吧,看來這些崽子都膽寒了,老杜的話也讓自己脊梁溝兒裏直冒涼氣!冷靜了一會兒道:“杜大哥,炮頭四爺睡了【死了】可不是件小事兒,俺尋思着三爺肯定秘線緊滑【連夜上路】清河城,前别後攆才能把對頭攔下,咱現在要是這樣回去,大當家的正在火頭兒上,要是急了眼,咱誰也沒好嚼谷兒!”
一下子,十幾個胡子都不敢吱聲了,快手一邊給兩個家夥看傷一邊又道:“老杜哥,俺這就叫人回去放籠,請大當家的定奪。你倆在這兒候着,俺不敢站下!”說完安排一個崽子回去報信,帶着剩下的十個胡子又追了下來。
追是追下來了,可一步步戰戰兢兢,沒了一點追兵的樣子。快手走在前面,後面十個人拉出去二三十丈,氣的快手又停下來,等大家聚攏了道:“俺知道你們怕!要不這樣,咱一人點上倆亮子,黑夜裏壯壯聲威,把人吓跑了咱也算交差了。”
“成!這個傳靈子【好主意】。”大家一起行動,又磨蹭了好一會兒,暗夜的山道上亮起了長長的一條火龍,有幾個家夥還時不常的大喊兩聲兒。就這樣,十來個胡子壯着膽兒追進了老林子,追到小河邊,順着小河往下沒走幾步,快手突然就站定了腳步,後面的胡子趕到他身後時,隻見快手一手舉着火把,另一支手裏拿把刀子正往地上劃拉,大家低頭一看,一副獸夾子赫然從土裏露出來形狀,快手喊了一聲:“瞧着腳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