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睡醒,暗衛買來的菜整整齊齊的放在廚房裏,起的晚了随便做了簡單的拌面,兩人難得有空在小院裏擺桌吃飯。
今日是周玉商船過河的日子,李餡要去一探周大房周玉的寶貝,吃完面一溜煙便跑沒了影。
知道他去幹什麽洛堯也沒管,慢吞吞吃完了面,洛堯便悠閑地躺在院子裏樹蔭下面的躺椅上享受午後的暖陽。
旱州東部的太陽沒有中西部的太陽火辣,陽光正好。暖烘烘的照在身上,讓人有種渾身被包裹在一片輕薄的溫熱柔軟中的感覺。
洛堯睡了一個下午,傍晚太陽偏西,陽光從洛堯身上移走,感覺到涼意的洛堯睜開眼睛。
李餡還沒回來,院子裏很安靜。
洛堯伸個懶腰,打着哈欠走進廚房,挑挑揀揀在一堆蔬菜裏撿了晚飯所需要的食材,穿起襜衣開始做飯飯。
兩個人吃不了太多,煮了米飯,簡單的三菜一湯。
粉蒸肉、麻婆豆腐、糖醋排骨、三鮮粉絲湯,看着被擺滿飯菜的小桌,洛堯心裏不生出一股滿足感。
晚飯做好了就等李餡回來吃飯,左等右等天都黑了也不見李餡身影,洛堯盛飯自己開吃。
端起碗準備吃飯,李餡突然從天而降,絲滑地坐在飯桌前,一臉經曆了人生大是大非的模樣。
“怎麽了?”洛堯給他盛了碗米飯。
李餡愣愣地看着洛堯,突然眼裏有了光,一時都忘記了“少爺”的稱呼。
“少主,咱們多久沒吃土豆了?”
洛堯夾了一塊油光發亮的排骨放進碗裏,想了想,道:“幾個月吧。”
李餡:“沒錯!咱們已經很久沒吃土豆了,你知道嗎周玉大哥送的是什麽東西嗎?”
“莫非周玉送的是土豆?”
李餡憤憤地扒了一口米飯,“沒錯!”
“我打聽了一番,那一大批的土豆都已經有買家了!我高價買他都不賣!”
洛堯一臉懵逼,全國的土豆也就大慈山河梨村和皇家農稷司有,農稷司不可能,沒個兩三年的育種,皇帝不可能把土豆下放民間。
大慈山來的土豆完全沒必要品繞遠路去這浙州過河,這土豆隻有一個可能,那就是來自梨村!
梨村的土豆,隻能是北振霆搞的鬼!
北振霆這麽做究竟是爲啥?
拿到旱州育種培育?有可能,如果是拿來吃洛堯不太相信,畢竟皇帝都還沒有開始推廣土豆種植。
士農工商,古代人看農業看得很重要,每每出現一種産量巨大的農作物那都是要寫進史書的。
土豆這麽寶貝,在還沒有足夠的種子之前,北振霆是舍不得吃的……
但是北振霆這段時間應該很忙吧……爲什麽要在這個節骨眼上送呢?
“少主,要不然我去搶兩袋咱們炒來吃!”
看李陷一副準備出門打劫的模樣,洛堯趕忙出言制止,“冷靜……咱們現在可不能暴露身份……”
“小爺可是出力了種土豆的!我還沒吃上了狗王爺就這麽給賣了?!”李陷跳腳,“少主!你就不生氣嗎?”
兩人正争論着,門被輕輕推開,一個黑衣人進了屋子,在洛堯耳邊說了句話。
洛堯瞳孔睜大,不可置信地看着那黑衣人看,“真的?”
黑衣人點頭,洛堯有些不确定地沉下眼眸,眼裏一絲别樣的情緒閃過,“你們先收好,搬進地下通道,今晚派人看守好,明日我去驗貨之後再行搬運。”
黑衣人得令走了,李餡疑惑地看着洛堯,“出了什麽事情?”
洛堯:“新來了很大一批貨……”
可能……
洛堯的懷疑第二日得到了證實,兩人看着堆滿地下通道的一個個熟悉的箱子面面相觑。
北振霆送來的!月樓的硫磺和硝石!
箱子裝在周玉的商船裏,還沒過江就被洛堯派去的保護周玉的人搶劫一空……
北振霆絕對是知道了他的行蹤!用周玉獲得好東西的噱頭吸引他的注意,然後暗度陳倉把東西送到他面前,估計周玉以爲這批……土豆着急着呢!
看着土豆下層的東西,洛堯心裏五味雜陳……
他已經表明了身份,北振霆這是做什麽?不喜歡他爲什麽要幫他?
完全搞不明白北振霆在想什麽……
賀郡下屬的柳縣碼頭,周玉一行人剛剛上岸。
昨晚他們還沒到碼頭就在江上被歹人搶劫,他損失了幾袋糧食和大半的寶貝疙瘩。
若非他有一半寶貝疙瘩放在了他的私船上,估計現在是一顆也不剩了!
看着兇手乘船離去的方向,周玉根本不敢靠岸,臨時調轉船頭改了上岸的碼頭,夜間順流而下直奔柳縣。
夜間行船本就危險,更何況是夜間順着湍急的安洗江南下,終于靠岸下了船,一整夜精神高度緊繃的衆人個個臉色發白。
“等……本大爺知道誰眼瞎搶我周氏的東西,定要……要他賠的褲衩子都不剩!”周玉在碼頭邊上一邊嘔吐一邊口齒不清的罵人。
歪打正着搶了好友貨船的洛堯完全感覺不到有人在罵他,看着手下把箱子表層的土豆撿出來心情大好。
土豆撿了兩麻袋,裝上闆車,用幾顆白菜蘿蔔打掩護,洛堯李餡悠閑的推着闆車回家。
銘旭八年九月,永安王妃南下返回浙州洛府。
魚紋十九李餡奉命留守旱州見機行事,魚紋李二北上接應王妃南下。
南下途中幾遇兇險,王妃與其下屬李二幾經輾轉近近兩個月,終回到了浙州臨安郡。
臨近十一月天寒地凍,冷空氣南下籠罩整個大成。
臨安郡的夜市卻不受這寒冷影響,正值夜市熱鬧的時候,大街上小販的吆喝聲此起彼伏。
一家火熱的酒肆裏,洛堯一個人坐在角落裏喝悶酒。
本想在離開旱州南下之後,就去接弟弟和爺爺出谷。然而南下一路并不太平,暗中有一群人在找他,諸事不順,現在他已經淪落爲有家不能回的街頭浪子了。
自從離開月樓在原州之時就察覺到了,一開始雖然沒在意也不确定是不是在找他,但後來南下好幾次與那些人擦肩而過,洛堯已經很确定那些人在找他了。
起初隻是一群人找他,殺意不明顯,從旱州返回原州之後,走在大街上就能感受到藏在人群裏明晃晃的殺意。
這幾日百病林外圍更是出現了采藥人,什麽采藥人,不過打着采藥的幌子探查清葉谷罷了。
雖然不知道清葉谷的事情是否被發現,但自從前兩天收到杜餅的來信知道有人闖入百病林内層之後,洛堯便十分擔心爺爺和弟弟的安危。
梨村和臨安郡的洛府被人監視了,他現在連住客棧都做不到,在臨安郡的住處都是臨時在李二青樓朋友處盤來的店鋪,外面做着不起眼的傳統生意,裏面的院子便是洛堯李陷住所。
就他現在的情況,有家不能回,自身難保,更别說去接弟弟和爺爺出來。
兩年來他遇到不少人,朋友也有不少,然而這幾日他越發覺得自己實際上自始至終隻是一個無根之人。
離開月樓之後,他換了不少皮,他無法開口對朋友說出自己的真實身份,無法開口訴說自己的困境,無法開口請求他們的幫忙……
因爲隐約知道這次的事情不簡單,找他的人不是單純的仇家。
雖然沒有确切的證據,但直覺告訴洛堯洛那些人背後很可能與當今聖上有關……
太危險了……不想給别人帶來危險,所以隻能一個人逃命。
南下近兩個月好幾次與危險擦肩而過,因爲想要回家,不得不活在在無處不在的殺意之中,每日都提心吊膽……
無論怎麽努力都能輕易被這個世界悄無聲息,不留痕迹地抹殺掉……多少次險些暴露都在加深洛堯腦子裏的這個想法。
偶爾内心突然脆弱不堪,洛堯會控制不住地想到北振霆……
想到那封寫給葉醫生卻沒有收到回信的信……想到莫名其妙送來賀郡被洗劫一空卻無人追查的硝石和硫磺……
爲什麽明明在看着他……明明有幫助他……卻甯願用計策假借他人之手都不肯跟他說說話?
火藥送來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他都在期待着北振霆會來見他或者給他寫信……
可是沒有……
拜托了!不要再給他希望了!
拜托!不要再對别人有所期待了!
洛堯啊洛堯,你爲什麽一直學不會!
股軟弱無力的恨意憋得胸口如窒息般難受,耳邊客人們推杯換盞劃拳吹牛的聲音被放大,洛堯敏感地捕捉到混在客人裏的一道若有若無的探究的目光。
一反常态,洛堯擡眼挑釁地看向那桌客人,嘴角的勾起的冷笑如湖面的波紋般無聲消失。
在幾個江湖人警惕的目光注視下,洛堯高高舉起酒壺嘩啦啦倒了一杯冷酒,端起冷酒一飲而盡,拿起立在桌邊的長刀起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