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牧穩穩當當的坐在中間的小座上,開口念了一句定場詩,将此時的背景給講了出來!
“下官,蕭何。可恨項羽,不尊懷王之約,自立爲西楚霸王,反降我主,封爲漢王,貶至褒中。隻因張良先生火燒棧道之時,言道尋訪興漢滅楚元帥,以角書爲憑,到如今無有音信;我命夏侯嬰,設立招賢館,收羅賢士。正是:千軍容易得,一将最難求!”
又是一大段的念白,林牧坐在那裏,慢條斯理的一句一句的将戲詞給念出來,抑揚頓挫,高矮音相結合,手眼并用,一點都不會讓人聽得厭煩!
最重要的是林牧的口齒清晰,每一個字都是字正腔圓,而且中氣渾厚,就連後面的戲迷,都能夠聽得清清楚楚。
一般來說,像這種稍微大一點的戲園子,後面戲迷的看戲體驗就會很差。
畢竟沒有麥克風,而且也不是每個演員都有像林牧這樣的氣息能力。
除了那些名角兒之外,其他演員的聲音,在後排戲迷聽起來,比蚊子哼哼也大不了多少!
再加上這個年頭的戲園子,也沒有那麽的規範,不少人都會竊竊私語什麽的,這樣一來,後排的戲迷就更聽不清楚了!
夏侯嬰從上場門走了出來,口中念道,
“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
“參見相國!”
“滕公少禮!”
“招賢館收得一賢士,特來保薦!”
“但不知賢士何名?”
“淮陰人韓信!”
聽到韓信這個名字,林牧的身子微微一顫,整個人向上長了一點,眼中露出了驚疑不定的神情。
這一番身體和表情的變化,也是讓不少戲迷大聲叫了聲好。
這個叫做“使相”!
由于南方的京劇非常重視表演,所以,很多演員在唱戲的時候,會經常的使用這些略顯誇張的表情和動作。
而北方的京劇很少會在臉上出現誇張的表情,一般都是用身體語言來代表情緒變化。
比如說水袖,比如說眼神……
說白了,北方重唱,南方重演!
林牧不由得伸手捋了一下髯口,有些遲疑的說道,
“韓信……”
“此人在淮陰之時,乞食漂母,受辱胯下,大王也知此人,隻怕未必重用吧。”
“相國,此人雄才大略,若能重用,必建奇功。”
“哦,好。待我面試其才。有請韓賢士。”
葉盛蘭從上場門走了出來,那一副器宇軒昂的樣子,跟第一折戲剛出來的時候截然不同。
這就是好演員的本事!
不管是這個時代還是後世,有一些演員在塑造角色的時候,不管去這個角色前後有什麽心理變化,演的都一樣。
就像是最典型的《文昭關》的伍子胥,一夜白頭,前後基本上就是兩個人了!
但是,很多人在演繹這出戲的時候,前後沒有任何的變化,就讓人非常的失望!
“來也——”
葉盛蘭一聲叫闆,又高又脆,引得台下又是一陣叫好聲!
“張良也曾對我講——”
“他道蕭何不平常——”
“且将角書藏身上——”
“看他可能識棟梁——”
四句西皮流水,葉盛蘭唱的是得意洋洋,将韓信的那種傲氣表現的淋漓盡緻!
唱完之後,葉盛蘭邁步走進了房内,林牧不由得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臉上并沒有太多的表情!
看到林牧,葉盛蘭趕緊上前,躬身一禮,口中說道,
“相國在上,韓信大禮參拜!”
隻見林牧隻是淡然的伸出一隻手,虛扶了一下,口中說道,
“罷了!”
這一句話,可是将韓信給弄惱了!
罷了的意思就是“嗯,行吧,知道了”這種敷衍的意思!
葉盛蘭長身而起,右腳高擡,将袍子下擺提起,單手抓住,口中冷笑道,
“告辭!”
說着,葉盛蘭就要離開!
看到葉盛蘭要走,林牧也是離座喝道,
“且慢!”
葉盛蘭雖然停下來,但是并沒有轉身,顯然是對剛才的冷遇表示不滿!
林牧有些不解的問道,
“察言觀色,賢士似有不悅之意!”
葉盛蘭轉身,看着林牧,口中說道,
“我有一言,請恕唐突之罪!”
“将軍若有高論,蕭何洗耳恭聽!”
葉盛蘭一抖水袖,這才開口說道,
“昔齊王好色鼓瑟。晉有一賢士,善于鼓瑟。王坐于堂上,命鼓瑟之人,立于堂下。那賢士不悅,言道,今王坐而臣立,臣何自賤,甘爲王樂!相國,你想那鼓瑟之人尚羞立于王側,何況韓信!”
韓信這是在借古論今,這也是京劇戲詞裏經常出現的橋段。
有些話不直說,我一定要從古代找出來一位古人跟我相提并論,這樣才能夠提高我的逼格!
他這是用晉國的鼓瑟賢人比自己,覺得剛才蕭何坐在那裏大大咧咧的樣子,是輕賤他了!
有文化的人說話,就是喜歡拐彎抹角的!
聽到這話,林牧也是大驚失色!
“好一個聰明小韓信——”
“他将古人打動我的心——”
“他言說蕭何少恭敬——”
一段西皮流水,林牧也是唱的潇灑自如,麒派的唱腔特點有别于其他流派,顯得是更加的蒼勁有力!
然而林牧的麒派不但有周信芳的蒼勁,也有譚鑫培的抒情,更有孫菊仙的铿锵,三者結合,林牧的麒派已經超脫于周信芳了!
因爲之前林牧用“究極弩炮”将腳盆雞的外務省大樓摧毀之後,獲得了系統的獎勵,就是系統将林牧現有的聲腔特點融合到一起,形成了屬于林牧獨特的藝術流派雛形!
雖然隻是雛形,但是林牧現在已經觸摸到了京劇的天花闆,現階段的那些四大須生也好,南麒北馬也好,他們的藝術風格也基本上沒有完善,隻是比林牧多走了幾步而已!
現在林牧已經擁有了開宗立派的基礎,隻要慢慢的在台上積累經驗,慢慢的融合其他流派的精華,将自己的理解融入到唱腔中,相信很快,林牧就能創出獨屬于自己的京劇流派!
不過,這種開宗立派的事,林牧并不着急,才二十出頭的年紀,已經走到了大部分人一輩子都走不到的高度,穩住,别浪!
“恕我蕭何未相迎——”
最後這一句唱,林牧先是雙手一托髯口,然後有力一甩,髯口飛向了一旁,正好搭在了肩膀上!
“相”字出口,林牧用力一踢蟒袍下擺,雙手一托。
“迎”字出口,林牧直接一個單膝飛跪,沖着葉盛蘭就拜了下去!
葉盛蘭也是同時跪下,雙手瞬間就扶住了林牧!
這一兔起鹘落的操作,頓時引得台下戲迷們都是瘋狂的鼓掌叫好!
太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