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靈，别鬧。”
沈玄曦目光複雜，望了一眼山中。
阿靈此刻很是堅決。
“不行，必須去！”
夜間的山路不太好走，再加上春雨連綿，路上有些濕滑。
所以，幾人走的都很慢。
沈玄曦亦是如此。
阿靈拉着她，見自家小姐猶豫萬分，于是擺出态度堅決的樣子。
“小姐，來都來了，莫要推辭了！”
阿靈心思有些單純，想不了那麽多彎彎繞。
沈玄曦苦笑着，神色有些無奈，被拉着走上了山。
可她心中，又未嘗不曾動搖呢。
而在幾人步入山路之時。
梁山之上，那片竹林之中。
李源揮手，掃清落葉，撫去濕雨。
他坐于石桌之旁，依舊是一盞清茶爲伴，頗爲閑逸。
李源暗暗掐指推算着，發覺自從自己坦然承認入劫之後，那冥冥劫意反倒消散。
“所以，不隻是逼我在人性、神性之間做出選擇。”
“也是在考驗我的内心，看我是否有勇氣承認一切麽......”
仙神動凡心，是一件令人不安的事情。
可仙神若是動了凡心，還不肯承認，認爲自己仙心依舊無瑕。
或是直接沉淪劫中。
那，才是真正的可怕。
李源懶得費腦子，也猜不透這場心劫的深層含義，隻覺得劫意既然消散，那便算是結束。
心中也是松了一口氣。
落雨無聲，竹葉蒙露。
夜裏的涼風有些冷飕飕的，卻将李源的心徹底撫平。
隻是，一些微小的動靜，引起了李源的注意。
他稍稍注目而去。
隔着寬闊山林，望見了山路上的沈玄曦幾人。
李源微微皺眉，掐指推算。
在天雷降落之前，他趕緊收了手勢。
“劫意已消，我的神識感知對她，已于常人無異。”
李源确認了劫意的消散，也确定自身仙力神識皆正常。
此前，他坦然承認自己心亂，直視了自己的内心。
隻是，還是如之前想的那般。
李源認爲，仙神自有職責，不該有此雜念。
自己做不到爲了這份情，放下身上的職責。
也認爲，所謂神性人性，并不沖突，都是心中之念罷了。
若是心不安，皆是惘然。
而從那一刻起。
所謂心劫，已無法動搖他的心念。
此後，李源趁着劫勢，消去沈玄曦的死劫。
釋然之下，劫意消散。
“可若是已然渡過心劫......當有冥冥之力約束，讓她選擇遠離我。”
“她爲何還......”
李源有些不知所措，看着沈玄曦緩緩從山下走來，心中那縷漣漪雖不亂本意，但終究有着影響。
冥冥之力确實存在，也在修正一切，引導着沈玄曦放棄，可李源忘了......
這個世界上，并不隻有天意可以決定人的命運。
人，亦可能改變他人的命運。
一如之前落水的孩童，本是命定溺亡之劫。
卻被同伴硬生生破解，化險爲夷！
林氏‘覆滅’之後，在冥冥之力的修正下，沈玄曦心中産生了對李源的疏離感，不敢再與李源有所交集。
可真心已動，又難以動搖。
若是沒有外力幹擾，便是注定黯然神傷，落得寂寥下場。
或許，天道冥冥，自會在歲月中稀釋一切。
但這個時候，阿靈卻站了出來。
直接改變了軌迹，甚至把冥冥中定下的軌迹踢到了一邊。
但李源并不知這一切，他隻知道......
自己又下意識想躲。
“既已坦然，何必躲藏。”
李源自嘲一笑，在這竹林中繼續獨坐着，沒有選擇躲避。
而片刻之後。
竹林之外，迎來了一道溫婉的身影。
李源感知到這道身影的臨近，身軀下意識繃緊了些。
而外頭。
沈玄曦幾乎被阿靈推着走進了竹林。
阿靈話語簡潔：
“小姐，您信阿靈一次，你若不去見他一面，會比那日晚上更後悔！”
之前，沈玄曦也曾被他們帶着來此，最後卻止步于竹林深處，未曾有勇氣舍去一切。
那時的沈玄曦，心如碎玉，眼眶通紅，令阿靈看了心痛。
而今日，阿靈怎麽也不會讓自己小姐回頭。
沈玄曦依舊是一襲鮮紅長裙，站在小徑之上，踩着石子，攥着裙角，有些扭捏。
可最終，也是鼓起了勇氣，在阿靈的注視下，走進了小徑之中。
竹林深處，李源默然注視，靜靜地等待着。
一如之前那日的晚上，眸光深邃而複雜。
沈玄曦腳步輕盈，踏在竹林小徑之中，越是往前，一顆芳心，便越是顫動不安。
若是不曾知曉李源的身份，她會滿心歡喜地來此。
可知曉之後，卻隻剩惶然。
一步步靠近，沈玄曦隻感覺渾身都緊繃着，難以放松。
可她這次沒有停下步伐。
直到與那雙眸子對上。
這一刻，所有的複雜與惶恐都散去。
天與地，山與河，漫天星辰也好，皎潔月光也罷。
皆隻是旁物。
唯有對面那雙眸子，似是包含了整個世界。
沈玄曦氣息顫抖，微微吸了口氣。
緩緩走入了空地之中。
“李公子......”
她低着頭，眸光流轉，不知在想些什麽。
李源坦然，淡淡微笑，指了指桌前。
那兒，已經倒好了一杯溫熱的茶水。
沈玄曦緊繃着步子走近，紅裙修長窈窕，溫婉絕美的面容之上閃過一絲緊張。
“所以，你是......”
李源也稍稍吸了一口氣，感受着心中所有的悸動。
最終，還是歸于平靜。
“山人李源。”
他輕笑着，青衫如舊，長發飄揚。
望着李源平靜深邃的雙眸，看着他臉上的淡然笑意。
沈玄曦不知爲何，也心中甯靜了些許。
她緩緩屈身，與李源對面而坐。
沈玄曦輕撫着茶杯，眸光耀如星辰，柔如靈河。
“小女子之幸......”
一切，皆如初識。
兩人對視良久，皆是莞爾一笑。
些許釋然之後，便是久久的沉默
細雨紛飛，宛如漫天銀絲。
茶水溫熱，絲絲熱氣逸散空中，猶如白霧。
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
夜深人靜，竹影微搖。
一切，都是那樣的靜谧。
沉默中，沈玄曦突然開口，一如尋常的溫婉。
卻也直白而大膽。
“李源......”
李源微微擡眸，望向眼前之人。
“許我來世，可好......？”
沈玄曦溫柔地笑着，一滴晶瑩的淚從眼角滑落。
滴落鮮紅長裙之上，暗漬深沉，猶如綻放的梅花。
李源心頭一顫。
他很想理智的說，仙神永恒，即使來世相遇，自己依舊無法回應此情。
可望着那雙水波潋滟的哀婉眸子，李源終究是有些歉疚，不忍傷之。
“若有來世。”
他手指顫了顫，輕聲開口。
沈玄曦笑着，笑顔如花，卻也淚流滿面。
“那便說好了。”
“你答應我的......莫要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