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多村民日出而作,日落而歸。
李源也不知怎的,覺得有了一絲困倦。
或許是在地下時,體内仙力耗費過度吧?
李源吸收着天地間的靈氣,轉化爲自己的仙力。
但那股困倦的感覺還是沒有退去。
他感應了許久,覺得應是與安山的變化有關。
安山就像是一個虛不受補的老人,村民們植樹造林,雖是挽救了安山。
但樹木汲取大地養分,也給安山帶來了極大的負荷。
安山疲倦,李源自然也開始狀态不佳了。
不過,李源堅持要把通水的事貫徹到位。
荒僻大漠土層幹裂,難以挖掘,兩百多名村民日以繼夜地勞作,但收效甚微。
植樹造林也不能落下,這也分走了一批勞動力。
挖渠引水,這注定又是個需要許多年才能完成的目标。
荒僻之地的烈日尤爲炙熱,很多村民都被曬得脫了皮,一如當年最開始植木造林那批人。
不過,李源已不是當年那個,微弱到凡人肉眼不可見的可口小仙氣了。
他喚來淺淺的雲朵,盡力遮蔽陽光,給村民們一絲陰涼。
李源雖然沒把這事告訴村民,可時間一久,村民們心裏也明白,于是更加感激戴德。
他們聽說,外界的山神可不怎麽管事咧!
還是安山山神好啊!
仙力持續的動用,更加讓李源有一種眼皮子都犯困的感覺。
不過,他還是保持着清醒,與村民們共同出力,構建安山的美好未來。
時光悠悠。
在仙神的漫長生命中,凡人的一生,猶如白駒過隙,轉瞬即逝。
安山的引水工程,一挖,就是四十年。
溝渠環繞安山半圈,最後将水引到了一個山陵盆地裏。
那是荒地本身就有的一個小型盆地地形。
清澈的水從地下湧出,持續不斷地湧入溝渠,途經安山,最後又流進那盆地中。
李源相信,再過幾十年,那盆地将是一片肥美的湖泊。
那裏,也将成爲荒地凡人們重要的生存場所。
四十年的引水,李源順利地還給了那名山神噸清水,結清了債。
這令對方刮目相看。
安山的改變,更是令那山神十分認可李源。
他們這些正統的神明,誰會拉下身份,去與凡人爲伍呢?
神仙與天同壽,凡人一生在他們眼中,如同蝼蟻。
大多神仙也不願沾染凡塵因果,至于凡人的難處苦楚,他們閉眼不看就是了。
就算遇到了解決不了的難處,向上禀告就是。
上頭不管,他們也懶得幹涉。
丢掉架子,費心竭力地與凡人一起維護管轄區域,這樣做的神仙,隻有李源一人。
這四十年來,村民們挖渠的同時,堅持植樹造林,讓安山徹底擁有了翠綠的森林。
如今的安山,已是一片綠水青山,美麗而充滿生機。
隻是,曾經的青年們,已經變成了耄耋老者。
他們被歲月壓彎了腰,被風沙迷糊了眼,但一顆心,卻是透亮。
張小妞曾經回來看望過親人與村民,也來祭拜了李源。
大家都很高興,爲他們的妞妹過上幸福生活而祝福。
張小妞在山神廟中供奉的時候,告訴李源,說她在外界創立了一個【格物書院】。
格物書院的核心精神有三:敢于求問、勇于探索、忠于心靈。
正是李源曾給張小妞他們教導過的精神。
李源感慨不已,曾經稚嫩可愛的小女娃娃,一轉眼已經成了富有學問、滿臉皺紋的老婦人。
命運奇妙,時光難逆。
當年,正是妞妹的那一次感應,才正式開始了安山腳下,那一幕幕皮影戲中,山神和凡人的故事。
張小妞卻是十分感激他,覺得正是李源的教導,才讓她有機會見識了外面的世界。
秉持着李源教導的精神和學問,也在外界闖出了些名堂。
離開山神廟的時候,張小妞的眼角流下了淚水。
她的身體已經老邁,這一次回來探望,恐怕就是永别。
張小虎在晚輩的伺候下艱難入睡,夜裏卻總是會傳出幾聲咳嗽。
長年的勞作讓他身體積累了許多的疾病,如今年齡一到,就開始難受了。
那幾個長大了卻愈發沉默的孩子,曾奮力勞作,揮灑汗水。如今,都隻剩下一副年邁的軀體。
還有那個留在安山村子教書的青年,甚至已經悄然眠于了黃土。
他的學生陸陸續續走出了荒僻之地,可也有人選擇留了下來,繼承先輩的精神。
凡人的身體終究抵不過時光的力量。
他們都老了。
可李源,依舊是那副懶散發虛的青年模樣。
有一天,張小虎也走了。
李源匆匆從山上飄下,卻隻看到張小虎的後人正在棺椁前痛哭。
而那個曾經娃娃中的小頭目,青年裏的大哥頭,安山村裏的頂梁柱。
如今雙眼緊閉,身在棺中。
但李源知道,那個長大的虎娃,有着一顆純粹而充滿好奇的心。
“天空之上,真是宇宙?”
“除了火之外,還有别的東西能發光?”
“文明發展,凡人也能飛上天?”
這是年輕力壯的張小虎,他質樸地把自己奉獻給了大地,卻也有着探索天空的心靈。
“山神老爺,我張小虎給您磕頭!希望把這半碗清水帶給娘親!”
這是懵懂的虎娃,本不信神明的他,爲了半碗水而向李源下跪。
半大的年紀,就懂得了孝順。
回憶起若幹年前的往事,李源眼眶微紅。
李源站在漆黑的夜裏,望着棺椁中的安詳老人,伸出了手。
他在張小虎的頭頂上摸了摸:“好孩子,好好休息吧。”
白日來臨,李源歎息一聲,悄然離去。
他不想驚動太多人,幹擾張小虎的葬事。
可村民們看到棺椁中的一個新鮮青果,便是知道,山神老爺昨夜來過了。
村民們眼中泛淚。
張小虎這一輩人,最不愛吃那酸澀的青果。
可隻要是山神老爺給的,他們就會大口的咬下去。
哪怕酸得口苦,酸得嘴麻。
張小虎葬入了黃土,墳墓就在安山腳下一個角落處。
這是他的遺願,說哪怕死去了,也要給山神老爺守着山門,也要替村民們看着果林。
張小虎終是身埋大地,可心與魂,依舊是那個求知的青年,始終遙望蒼穹。
在張小虎離世後的第二年,張小妞也悄然逝去了。
李源收到消息後,鼻子一陣發酸。
可當他知曉時,那個曾跟着哥哥滿山跑的妞妹,眼中充滿好奇的妞妹,已經長眠黃土數月了。
李源困了,一種難以抵擋的困。
他分不清是心神上的悲哀導緻,還是安山确實疲倦了。
望着山腳下的點點燈火,李源背靠老樹,緩緩地閉上了眼睛。
他累了,想歇會兒。
李源的身形化作金光,緩緩融入了安山之中。
他渾身的仙氣将滋養安山,撫平安山的負荷。
隻是,李源不知道的是,他這一眠,世間便是滄海桑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