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快便收回了視線,隻是又給超級人工智能那邊更新了一下備忘信息,然後便不再繼續琢磨這件事了。
他本來還在耐心的等那些流浪客過來、又或者單純隻是有那麽一批生活在城市之外的人,碰巧路過了76号崗哨這邊而已……
然而,幾分鍾後,看着那些還在附近緩慢遊蕩的人影,阮漣的臉色,漸漸的發生了變化。
——這不正常。
在荒野上行動,是要消耗體力的。
所以,每一個流浪客往往都步履匆匆,目标明确,不管是前來補給中心,還是前往未知的區域……
之前距離較遠的時候,阮漣尚不确定對方的身份和目的,所以,對于對方并不清晰的行進路徑,也就沒有太過敏銳的判斷。
可是,随着對方漸漸靠近、一直到對方明顯能夠清清楚楚的看到76号崗哨的檢查入口後,卻始終都不曾做出任何反應,阮漣便意識到,那群人不對勁了。
阮漣已經忍不住從座位上站了起來,一邊下意識的想要稍微錯開視線,不要直視監控攝像頭拍攝的實時畫面,一邊卻又忍不住的視線緊緊地落在了剛剛那個讓他隐約覺得有些眼熟的人身上。
距離稍微拉近了之後,剛剛那個人讓他感到有些熟悉卻又有些陌生的面孔,卻陡然間變得怪異起來。
阮漣不知道該怎樣形容自己的此時的感受,然而就在這時,大屏幕上的畫面卻陡然一變。
遠距離高清攝像頭直接将那個人的面孔清晰的拍了下來,然後,以一種3D建模的方式,剝離了輪廓,呈現在了屏幕之上。
沒有了具體的毛發、五官和皮膚,而隻剩下一層網狀建模的面孔,便成了單純的數據,再也看不出之前令人心中隐隐不敢的怪異和詭谲。
不過,除了剛剛那張臉的建模之外,在屏幕的四周,還多出了另外三張剝離出的隻剩下網狀建模的臉。
——那赫然是中間的面孔,和周圍三張面孔做高精度對比的場景畫面。
畫面中,屏幕最中間的那張面孔的眼睛部位和左邊那張面孔同時被标記成了紅色,中間那張面孔的臉部輪廓一圈卻和右邊那張面孔被标記上了藍色,還有中間那張面孔的鼻子部分,則是和右上方的那張面孔的鼻子被标記出了綠色對比。
阮漣見狀頓時驚愣了一下,脫口而出道:“SAD-4号?”
“是我。”SAD-4号那在超級人工智能裏一直稱得上風格頗爲突出的性感男神風電子合成音,适時的在這間辦公室裏傳了出來。
SAD-4号先這麽簡略的回應了一句,然後在略微頓了頓之後,才語氣平靜的繼續說道:“我剛做了一組數據對比。”
經過SAD-4号過濾處理的信息,是相對安全無害的,所以,在SAD-4号出聲的那一瞬間,阮漣的視線便已經立刻緊緊地盯在了屏幕上。
因爲沒有了皮膚、瞳色一類外顯的特征,所以,那四張臉型建模圖乍一眼看上去的時候,特征其實是不那麽清晰和分明的,所以,阮漣也并未能夠在第一時間便意識到問題所在。
不過,在仔細端詳了片刻之後,阮漣卻如同被人兜頭淋了一盆冷水一樣,原本隻是有些緊張的臉色,漸漸的滲出了一層細密的冷汗,
“這、這是什麽……”阮漣已經連眼珠幾乎都要凝固在眼眶裏了。
就他正盯着的那塊大屏幕上,最左邊那張被做對比的臉,赫然便是阮漣自己的模樣。
“你沒有發現嗎?”SAD-4号語氣平靜的回答道:“外面正在遊蕩的那個東西,它的眼睛其實和你自己的長得一模一樣。”
霎時間,一種難以形容的、極緻森冷的寒意,便從背後如影随形般的覆了上來。
巨大的恐懼和茫然瞬間席卷心頭,讓阮漣的大腦中近乎隻剩下一片空白。
僵立在原地不知道過了許久,阮漣幾乎都找不到自己的聲音。
好半晌,他才恍恍惚惚的聽到自己仿佛情緒徹底出來一樣,似乎正在用一種已經失了真的怪異聲音,勉強維持冷靜的和SAD-4号說話道:“我剛剛看到它,好像有點臉熟。”
SAD-4号的語氣裏似乎帶着種輕輕的歎息,“正常的,你看到了你自己的眼睛,隻不過,那雙眼睛沒有長在你自己的臉上,所以,那個東西的面孔,大概給你帶來了非常強烈的怪異感吧!”
阮漣沒有開口,他的大腦裏正在嗡嗡作響,眼珠則是盯在大屏幕上一動不動。
許久之後,阮漣才終于在巨大的惶恐和不安中,擠出來一句話道:“另外兩張臉……是誰?”
SAD-4号的語氣裏似乎帶着些微微的詫異,“你沒有認出來嗎?就剛剛進來的那三個流浪客,一女一男,還有一個似乎是反抗軍的人中的一個。”
說到這裏,SAD-4号直接調取記錄,看了眼武鴻謙之前才售賣給研究中心人體樣本時的記錄。
“志願者1号……?這什麽假名字,好敷衍啊。”SAD-4号嘀咕了一句。
不過,流浪客們不願意在聯邦政府這邊的補給中心留下真實的名字,SAD-4号倒是也能理解。
對于聯邦政府而言,其實那些朝不保夕的流浪客們的名字,同樣沒有多少價值。
甚至于,根據SAD-4号對城市之外的荒野廢土世界的了解,那些流浪客們有沒有一個自己真正的正經名字,恐怕都還兩說呢!
當城市的邊陲早已遠去、文明也蕩然無存的時候,那些流浪客們的姓名是否能夠持續,都還是個未知數。
那些流浪客的名字,當然也就失去了人類社會中本應存在的意義。
大概是意識到阮漣的想象能力有些薄弱,所以,SAD-4号直接把屏幕上原本屬于武鴻謙的臉的線條建模,直接覆蓋上了一層他原本的樣子。
SAD-4号告訴阮漣道:“面容輪廓是用那個志願者1号的臉拼湊出來的,現在能認出來了吧?”
阮漣現在自然已經認出來了。
但是他沒有回答SAD-4号,而是有些艱難的開口反問道:“你接下來要做什麽?”
SAD-4号的與其平靜而坦然:“你知道處理流程的,不是嗎?”
不等阮漣做出回答,SAD-4号便主動繼續說道:“接下來,我要封鎖76号崗哨了。”
阮漣閉上了眼。
他的後背已經被冷汗所浸透了。
阮漣的确知道流程。
就算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但是,人在面臨死亡的時候,終究還是會顫抖、會恐懼,并且,一邊畏懼着,一邊卻又在近乎空白的大腦中一遍遍的重複着當初反複背誦下來的污染區域處置原則。
在經曆過一次次的訓練、并最終被派往76号崗哨的時候,阮漣就知道,早晚會有這麽一天。
他隻是沒有料到,這一天,竟然來得這麽快、這麽突然。
就在這麽平平無奇、毫無預兆的一天。
滅頂之災便要降臨在這座76号崗哨之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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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号崗哨出事了。”SAD-4号的聲音在馮洛彬的辦公室裏響了起來。
馮洛彬猛然間低頭,看向自己辦公桌的桌面上擺放着的那個SAD-4号的便攜式終端。
SAD-4号:“我已經封鎖了76号崗哨的出入口,希望他們好運吧!”
馮洛彬下意識的喃喃道:“76号崗哨啊……昨天好像才有一批物資被配送到了那邊。”
SAD-4号:“其實也不算是很突然,畢竟,這都已經是封鎖後又被重啓的第六個7号崗哨了。”
頓了頓,SAD-4号難得有些遺憾的說道:“可惜了研究中心很感興趣的那兩個流浪客樣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