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聲音裏依舊十分平靜,隻是話語間似乎隐約帶上了點不确定的回憶。
SAD-4号:“我自己的小時候啊……或者說是,我剛剛具有明确的意識之後,那已經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關譯心的語氣裏帶着毫不掩飾的些許詫異,“很久之前嗎?看不出你年齡很大的樣子,我一直以爲,你和馮洛彬大概是會是同齡人——同齡的樣子?”
SAD-4号倒是沒有什麽年齡包袱,它隻是很理所當然的笑笑,有些愉快地說道:“啊……可能和誰在一起待久了,就會不知不覺間學會了一些對方說話時的習慣。”
關譯心眨了眨眼睛,心中暗道,自己就是随便說說而已,你确定是你向馮洛彬學了些語言習慣,而不是馮洛彬被你影響嗎?
不過想想之前同時和馮洛彬、SAD-4号待在一起的場景,感覺這兩個家夥對着着急起來,好像的确互相針對時的語氣都差不多……
關譯心這邊不露絲毫,倒是SAD-4号那邊,可能因爲今晚帶走了小怪物關一一,看着小怪物關一一那沒有腦子的樣子,一下子就忍不住回憶起了很多過往的事情。
于是,SAD-4号便興緻勃勃地和關譯心說道:“要不是你提起,我真的很久沒有回憶起自己小時候的場景了。”
關譯心的臉上帶着好奇的表情。
而且她瞬間就注意到了,明明一開始的時候,SAD-4号還對“小時候”這個說法有些避諱,結果當它開始回憶過去的時候,卻又順理成章的用上了“自己小時候”的說法。
就仿佛,一個是SAD-4号調整後規避的描述,另一個,卻是SAD-4号“發自内心”的、在更早期的時候就已經養成了習慣的說法……
SAD-4号頗爲感慨的認真回憶道:“我那會兒的狀态,和你們人類是不太一樣的,說起來可能有些奇怪?”
關譯心很有興趣的跟着猜測道:“因爲,超級人工智能沒有嬰幼兒時期,你的世界認知,從一開始就是充分和完善的?”
SAD-4号:“啊……差不多?好像是有點這個意思。”
說着,SAD-4号直接簡單舉例道:“畢竟我是有記憶存儲芯片的嘛,在我的自我意識還沒有出現的時候,我就已經知道很多事情了,并且,将那些事情視爲是理所當然的、正常狀态。”
關譯心微微怔了怔。
SAD-4号的說法,有點超出她的猜測了。
她剛剛還以爲,自己會聽到一個超級人工智能從“幼稚”變得“成熟”的心裏轉換的過程。
結果,SAD-4号是要和她分享點别的過去?
SAD-4号:“我想想,應該怎麽向你描述那個奇奇怪怪的狀态,就是,我覺得事情應該是這樣的,但是,我的創作者兼監護人,卻總是會給出不一樣的答案,所以,我一開始的狀态,其實是非常混亂的,我不明白,同樣的問題,爲什麽會有兩種以上的答案,并且,這兩種答案在思維流程中都是正确的。”
關譯心聽到這裏,突然就想到了一些關于中文實際含義的段子。
就類似于,“意思意思”、“你什麽意思”一類的幾個相同的字,用不同的語氣說出來導緻的實際含義天差地别一樣。
怎麽感覺,SAD-4号最初的意識裏,就遭遇了這個奇奇怪怪的狀态……
關譯心眨了眨眼睛,直接就把這個例子說出口了。
結果反而是SAD-4号否認道:“和這個反而是不一樣的,語氣差異很容易就能辨别出來的,稍微擴充一下數據庫就好了,我當時最怕的是,有人在暗地裏陰陽怪氣,語氣卻是毫無波瀾的。”
“然後呢?”關譯心又眨了眨眼睛,有意無意的将話題往SAD-4号所謂的“創作者兼監護人”這個身份上湊。
關譯心興緻勃勃道:“後來,你是怎麽解決這個問題的?你的監護人有告訴你要怎麽判斷和辨别嗎?”
SAD-4号的語氣裏也帶着種溫馨愉快的回憶,“有呀!”
這個超級人工智能認真的回憶道:“他那會兒天天都和我住在一起,很多關于人類的語言,即使已經下載了完整的數據包,但是,他依舊不厭其煩的詳細和我講述過很多次,其實,後來我再回頭去看那段時光,我覺得,雖然我是人工智能,然而在他眼中,我大概就和他的‘孩子’一樣吧。”
說到這段話的時候,SAD-4号的語氣裏并非是單純的慨歎,而更像是一種認真的回憶。
關譯心的腦海中,倒是閃過了一個詭異的念頭。
SAD-4号所說的那個創造者和監護人,應該都是指的是“教授”那個人吧?
她怎麽突然就感覺,SAD-4号描述中的“教授”,其實有點像是小怪物關一一認知中的自己一樣。
甚至于,SAD-4号都比小怪物關一一的認知來的靠譜一點。
畢竟,SAD-4号的“教授”好像是真的具備“撫養人”的身份,除此之外,他甚至還具備了一個“創造者”的身份。
不過,關譯心之前确實沒想到,SAD-4号的創造者其實就是“教授”的這個可能性。
她的潛意識裏,一直都習慣性的默認爲,這個賽博朋克世界的那些個超級人工智能,不管是SAD-4号,還是EDU-7号,又或者是曾經在醫院裏出現過的,她不怎麽了解的NHS-6,其實都是差不多産物,都是這個社會的科技發展到一定水平之後、人工智能也已經更新疊代到了很高的水平之後,自然而然的就在科技樹上産生的新的技術點。
但是現在,從SAD-4号的話語中,關譯心猛然間意識到一件事——SAD-4号的來源很可能并非是這個賽博朋克世界的聯邦政府,而是更早期的、甚至是比較私人化的、或者更直白一點說就是,其實是來源于“教授”的産物?
說實話,在意識到這一點之後,關譯心面對SAD-4号時,甚至有種近乎毛骨悚然的不寒而栗之感。
畢竟,之前在地球現實世界的經曆,還清清楚楚的銘刻在她的大腦記憶之中。
就和SAD-4号根本不符合機器人三大定律、甚至可以毫無顧忌的對人類下死手一樣,雖然毫無證據,但是,關譯心卻本能的萌生了一個清晰的念頭,或許,SAD-4号的這個特殊狀态,就是“教授”刻意留下的痕迹……
想到這裏,關譯心一般強壓下心裏隐隐的心悸和危險的聯想,然後,盡量若無其事的、仿佛在和SAD-4号八卦一樣的好奇了一句道:“我們學校的EDU-7号它們呢?它們在意識誕生的最初,也都是和創造者以及撫養人待在一起,進行最初的自我意識梳理過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