猜測是一回事,當那個不幸的猜測最終落在實處、和清晰的證據一起呈現在她的面前的時候,就又是另一回事。
巨大的震撼和茫然,卻刺得她幾乎無法思考。
陸晞自然也看到了關譯心的臉色瞬間一片慘白。
“小侄女?”
“小侄女?”
陸晞試探着輕輕叫了兩聲。
然而,關譯心卻仿佛沒聽到一樣,整個人愣愣的站在那裏,仿若一座蠟像一樣,完全沒有做出任何反應。
陸晞無聲地歎了口氣,聲音稍稍正色了些。
“關譯心!”
陸晞直接擡高了音調。
關譯心終于後知後覺地聞聲轉過頭來,好半晌,她緩緩地眨了下眼睛,裏面依稀有淺淺的紅色血絲浮現,證明她并沒有徹底凝固在這裏。
關譯心依舊沒有立刻做出回應,而是繼續站在原地許久,才勉強收拾好自己的心情。
也是這時候,她才後知後覺的發現,自己的手腳竟然都是一片冰冷看,站在這裏,甚至忍不住原地打了個哆嗦。
看到關譯心的反應,陸晞見狀不由得稍稍愣了一下。
這裏的溫度,有變冷嗎?
他并沒有“親眼”看到樓下一牆之隔的秘密實驗室裏,關譯心媽媽那個近乎透明的已經徹底晶體化的身影。
也不像是關譯心來的這一路上,就已經在不同的場景中遇到了自己的媽媽好幾次。
所以,陸晞就算聽了關譯心之前轉述的關于樓下秘密實驗室的那些場景之後,對這裏的情況心中隐約有所猜測,也不可能對關譯心此時難以言喻的心情感同身受……
“從當年的那群工作人員,開始收拾整理各自的宿舍,把所有相關的内容資料清空開始,再到他們自己動手,硬生生的在這裏砌了一面牆,徹底封死通往樓下負一層實驗室的路,其實,都可以看做是同一件事的衍生——”關譯心擡手,輕輕的按在了那個堆砌的凹凸不平,做工頗爲粗糙的牆面上。
頓了頓之後,她的嗓音幹澀沙啞、頗有些勉強地繼續開口說道:“徹底消除和當年他們發現的那個樣本有關的任何資料、以及物料,将影響控制在最小的範圍内。”
又是逐一仔細清理作爲生活居所的個人宿舍、又是直接砌牆改變建築結構試圖混淆視聽,每一件事,都不是三下兩下随随便便就能處理完的。
而且,他們還不是直接徹底破壞掉這個營地,而是試圖裝作無事發生一樣、粉飾太平,想要達成這種僞裝出來的效果,無疑是需要花費更大量的時間。
在當時的情況已經那麽緊急的情況下,這種需要同時消耗大量時間、人力和物力的行爲,無疑是非常的反常規的……
因爲情緒上段時間的劇烈波動,關譯心這會兒說話時,嗓子裏都不可避免的有些微微的變音。
“這面臨時堆砌的石磚牆體上,并沒有掙紮破壞的痕迹,也就是說……所有人都知道這件事,并且配合默契,他們是很可能是所有人一起,主導了整個事件的進展。”
說到這裏,關譯心的身體忍不住又是一個冷顫。
她自己之前共享了關一一的視野的時候,依舊看不到樓下神秘實驗室中媽媽已經晶體化後變得透明的身影。
但是,按照關一一的描述,卻可以清楚地得出一個結論——媽媽一直都站在實驗室的台面前忙碌着什麽。
所以,媽媽應該一直都清醒地知道有其他的工作人員在實驗室的門外不遠處、還有一樓宿舍往下的樓梯通道外砌了兩堵牆、将樓下的秘密實驗室從物理意義上徹底封鎖的事情。
并且,媽媽很可能在這件事發生的全過程裏,自始至終都不曾往門外看一眼,隻是沉浸在自己的試驗台前。
同時,從媽媽那個特意挂在宿舍裏的、沒戴過的同款不同色的草帽上,也能判斷出來,媽媽同樣知道當年的所有工作人員都在清掃處理每個人的宿舍裏的環境。
甚至于,媽媽在這件事情上,要表現得比其他任何人都要更加的謹慎小心,連自己身上可能留下的頭發等樣本都一并全部清理掉了,就仿佛生怕有人在她居住過的地方提取樣本、檢測到她身上的dna信息一樣……
關譯心的腦海中突然閃過了一個畫面。
——媽媽手背的傷口處已經明顯蔓延出來的漂亮卻詭異的晶體。
關譯心有些瀕臨失控的喃喃道:“是從那個時候開始,媽媽和她的同事他們,就已經意識到,自己已經沒有生路了嗎?”
陸晞眼睛一眨不眨地看向她,“嗯?”
關譯心勉強平複了一下情緒,說出了自己的一些猜測,有些痛苦的繼續道:“當年的他們,應該是沒有多少求生的欲望吧……”
“在此之後,他們所有的行動、掙紮和堅持,都隻是爲了盡量減少傷亡而已。”
陸晞想了想,開口道:“所以,你是覺得,在他們認爲那個樣本已經徹底不可控的情況下,他們隻能選擇封禁這種方式,盡量降低這起變故造成的影響?”
關譯心遲疑了一瞬,卻并沒有直接給出一個肯定的答複。
她自己的确是這樣想的,但是目前有太多的信息同時充斥在關譯心的腦海中,讓她的大腦一時間也有些混亂。
陸晞見關譯心沒開口,便直接簡要解釋了自己的想法,輕聲道:“我倒是覺得,導緻當年這裏出現那麽嚴重的死亡事件,有兩種可能。”
關譯心直接就開口追問了:“哪兩種?”
陸晞:“第一種,他們當時的危險來源于内部人員,并且,他們自己都無法确認具體的危險是什麽。”
“畢竟,出事的不止是駐紮在這裏的那群工作人員,還有後來進入的救援人員,也全軍覆沒了。在這種情況下,我個人會傾向于當時一定出現了某種意義上的‘内鬼’,當然了,我不是說當年犧牲的這群工作人員本身存在問題,而是,他們很可能受到了影響卻不自知。”
說到這裏的時候,陸晞直接伸出一根手指反手指了指他自己。
他近乎冷漠地表述道:“我比任何人都清楚,一個人的身體被人控制的時候,會是怎樣一幅噩夢的場景。”
關譯心微微抿了抿唇。
陸晞提出的猜測當然不無可能。
隻是,這種說法就像是在推理小說中最經典的密室殺人案中,突兀地提出了其中一個人存在精神分裂、先殺人後自殺的思路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