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需要不斷地思考,哪些信息可能帶有那個世界不可控的“污染”,并在講述中,給這類信息層層打碼之後,才能說給陸離聽。
如果說第六天還是她一個人的探索和猜測,那麽,到了第七天的經曆,整個故事的畫風便急轉而下,開始朝着陸離完全無法預料的方向一路突飛猛進。
關譯心向來堅定的語氣裏,開始出現了明顯的遲疑不決。
“……陸流澤在學生會那群人之間的地位相當突出,其他人未必有多信任他,但是,他們幾乎不會在明面上反駁他。”
陸離突然打斷了關譯心的話語,敏銳道:“所以,那個陸流澤就是脅迫你進入舊教堂的罪魁禍首。”
關譯心毫不遲疑的點了點頭,總結道:“他們那群人,非常的高高在上,更直白一點的說法就是,自以爲是、固執己見,根本不把其他人的個人意志放在眼裏。”
陸離卻突然想到了一件事。
他沖着關譯心挑了下一側的眉梢,冷不防來了一句道:“那個陸流澤,就是導緻你第一次見到我之後,和我說了一句,‘實不相瞞,我這人好像對姓陸的有點過敏’的原因?”
關譯心和他對視了一眼,眨了下眼睛,誠懇回答道:“那主要還是因爲,你身邊帶了一群真槍實彈的工作人員。”
頓了頓,關譯心語氣微妙道:“單純就威懾力來說,對我而言,當時的你可比身邊隻有一群作死富二代的陸流澤要強的多了……”
陸離不禁啞然,他失笑着搖了搖頭,語氣溫和地表示歉意道:“不好意思,當時吓到你了。”
關譯心卻也搖了搖頭,認真道:“不用道歉,我明白的。”
她主動和陸離問了一句道:“你們會這麽小心,是因爲在以前類似的失蹤事件裏,有些剛剛回來的失蹤事件受害者,本身在精神受到較大刺激的情況下,會具有很強的攻擊性嗎?”
這一次,陸離卻遲疑了一瞬。
關譯心立刻反應過來:“不是因爲這個,是發生過更可怕的事情嗎?”
陸離點了點頭,“嗯。”
然後,他斟酌着詞句告訴關譯心道:“你應該也知道,沒有經過專門訓練的普通人,他們的身體素質和戰鬥能力就明明白白地擺在那裏,就算精神失常,變成街坊鄰居閑聊之間的武瘋子,也頂多就是一通亂吼亂叫做背景音的亂拳扭打,碰見真有實戰經驗的人,隻要不顧忌着不能完全傷到人,也就幾秒鍾的事情,還是很容易制服的……”
關譯心瞬間懂了,“那些失蹤者,有幾率突然變成别的危險,對嗎?”
陸離的臉上,卻浮現出一絲詫異。
兩人視線相對,瞬間從這一次的交談中,隐晦地察覺到了一絲更加危險的存在。
陸離委婉地表示道:“不是所有失蹤者都能找回來的。”
關譯心卻猛然間意識到了兩人在這件事上存在的巨大認知偏差。
她本來以爲,陸離是想要告訴她,有時候回來的是一隻怪物。
并且,在關譯心的概念裏,那個怪物的根源應該是一個受害人在賽博朋克的世界裏遭遇了“污染”,并且在回到地球之後,突然發生了“畸變”,完全以怪物的形态被陸離等人武力清除。
但是,從陸離現在的反應來看,“不是所有失蹤者都能找回來的”這句話,完全還有另一個理解方式。
她怔愣了片刻之後,嘴唇動了動,聲音有些低微的沙啞,“你們見到的另外一些沒有找回來的受害者,是屍體的形态?”
陸離卻再一次搖了搖頭,“不,大部分甚至根本沒有屍體,他們從這個世界上,直接消失了,隻剩下了一團空氣,甚至查不出具體的死亡原因。”
一種難以描述的巨大的恐慌和驚懼,瞬間攫住了關譯心的心神,讓她幾乎有些喘不過氣來。
所以,她穿越進入另一個賽博朋克世界這件事,在陸離的描述中,首先被定義成爲了一個個的“失蹤事件”的一部分。
所以,陸離形容之前的那些受害者的時候,用的都是“失蹤者”這個客觀的描述,而非穿越者,或者其它什麽東西。
關譯心喃喃低語道:“在小怪物之前,你們并沒有捕捉到任何類似的存在,對嗎?但是,你們應該猜測到了會有一些奇詭的存在混在失蹤者裏面……”
所以陸離會在他自己親眼看到小怪物之後,立刻把關譯心帶到了一間會議室裏,物理隔絕其他人看到小怪物的視線。
所以他也立刻要求了其它工作人員在蘇醒後全部撤離,隻有他一個人和關譯心留在這裏,順便連夜寫關于小怪物的報告、畫小怪物的三視圖。
陸離自己可能還并不清楚“污染”和“畸變”的概念,但是,他本身就接觸過大量的相關危險信息,内心對此應該隐隐有所推測,也第一時間就意識到了,不能讓其他人看到小怪物。
是她導緻的小怪物這種來自于異世界的詭異生物從陸離口中的黑色虛影化作了實體……
從這方面考慮的話,從概率上來講,如果要出事,陸離絕對是最先倒黴的那一個……
陸離卻隻是輕輕地拍了拍關譯心的肩膀,然後,一塊拆開的巧克力就送到了關譯心的唇邊。
關譯心下意識地張開嘴,把那塊香濃的巧克力給咬住了。
巧克力絲滑的口感融化後會甜得有些發膩,敲碎的榛子仁則帶有明顯的顆粒感,盤旋在舌尖之上。
她的視線也終于再次緩緩聚焦,擡起頭落在陸離那張依舊冷靜、鎮定的臉上。
她恍惚間發現陸離正認真地看着她,這人甚至還有心思短促地輕笑了一聲,安慰她道:“吃點糖有助于緩解緊繃的情緒,讓心情變得好些。”
說話間,陸離的聲音裏甚至帶上了幾分促狹的意味,“那隻小怪物吃的東西太多了,導緻你今天晚飯吃得有點少,剛剛又一直高強度的思考,大腦消耗會很大,你可能需要補充糖分,先休息一下。”
陸離平靜中略微帶着一點笑意、卻沒有半點猶疑的聲音,似乎瞬間穿透了關譯心被無數高壓信息塞滿的大腦,也讓她那根繃緊到了極緻、似乎随時都會斷裂的神經也緩緩松弛下來。
好半晌,關譯心輕輕地“嗯”了一聲,低聲道:“謝謝。”
陸離什麽也沒說,隻是又拍了拍她,繼續給她遞東西吃。
人在吃東西的時候,血液循環也會受到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