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二十步,他看見了一條分割線,那條線後的河水顔色依舊透明,而腳下以及身後已經走過的河水則是被染上了灰色。
沒有停留,他繼續向前走着,第一步剛剛踏出,他就重新回味了無數呓語在耳邊嘶吼的體驗,可他面色不改,繼續向前。
任由浪花不斷拍打在身上,任由那些聲音任何喊叫,他始終一言不發,面無表情的走着。
自從走上這條路開始,就已經沒有後悔的選項了,所以,悔的心裏不會再生出哪怕一點點後悔之情,就像大塊頭說的,或許繼續走下去,他隻會去到懸崖邊,可如果止步不前,等待他的隻有身後的雪崩。
一步,兩步,三步,四步。
一連走了四步後,他的腳步才略微開始有些停頓,因爲耳邊的那些聲音已經不滿足于隻是吓唬他了,他們開始爬上他的身軀,一點點鑽入他的體内。
如果是其他膽小些的人,一定會被這場面吓尿,哪怕是膽子再大的人,也不可能像他這般毫不動容。
而他之所以絲毫不在乎,則是因爲他的身體裏牛鬼蛇神已經足夠多了,自然也就不會抗拒再來一些。
五步,六步,七步,八步。
走到第二十八步時,他很明顯的感覺到自己的腳步變得有些沉重,擡起和放下都需要用莫大的氣力,身體裏那些鑽入的幽魂也在不斷的嘗試擾亂悔的心境,他們制造出無數的幻覺,不過悔看都沒有看,閉着眼睛繼續走着。
第九步的踏出已經無比艱難,習慣性的想要動用力量,卻發現在悔河裏,他能夠依靠的隻有自己的身體,那些力量就像被隔絕了一般,無法溝通,無法動用。
畢竟,在悔河裏能不能用悔河的力量,這不還是悔河說的算嘛。
這一步踏出時,他清楚的感覺到自己的靈魂顫了顫,一種心悸湧上心頭,他知道,這是它們,曾經的無數自己,現在河流中的幽魂,要開始動真格了。
“那就試試看……”
奇怪的是,哪怕身處悔河,他瞳孔中的金色還是不斷閃爍,不受悔河的影響。
“我要前進……我要前進。”
“隻有前方,才是我的未來,隻有前進,才能改變!”
他的意識已經十分模糊了,現在的他隻是依靠着心中的那一股勁氣強撐着,通過前幾次的經驗,他也大概摸透了悔河試煉究竟是什麽樣的。
雖然不知道悔河總共有多長,需要走多少步,可是每走十步,他的實力都會迎來一次質的飛躍,并且随之而來的,是一場幻境。
而那些幻境中,就是無數曾經的他留下的殘骸,而這其中,一定會有他想要知道的信息。
“就差……一點了!”
他全身肌肉緊繃,血管拼命運輸着血液供肌肉充血,他擡起的腳不斷顫抖,想要落下,卻好像踩在了看不見的牆上,怎麽用力都無法踩下。
可他沒有放棄,依舊僵持着,和他戰鬥的,則是無數的自己。
是他們的不甘與怨恨,以及……
他們都未曾改變的命運。
他的眼中金光閃爍頻率開始加快,無數的幻覺中似乎又多了一個。
他隐隐約約看見,他的腳上纏着無數的絲線,那種絲線,悔見過。
那是,命運之神的絲線!
他頓時精神了,怒目圓睜,内心的殺意不受控制的湧出,他擡起頭,瞳孔中的金光越來越盛,金色的閃爍頻率也達到了一種匪夷所思的程度,如果悔能靜下心來感受的話,他一定會發現,他的身體裏,似乎有什麽東西破開了。
他要看清,他要看破!
至少他一定要将祂的臉記下來,然後,無論天涯海角,他一定要用他的劍,把祂撕碎!
劇烈的情緒反哺下,金光不再閃爍,而是徹底凝聚,他的眼球上被附上了一圈紋路,而這通常被認定爲律者的象征。
可似乎又有所不同,他眼球上的紋路就像一顆齒輪,不斷的轉動,從而帶來的是悔的全新視野。
那些幻覺消失不見,他徹底看清了,一直以來阻擋他腳步的,根本就不是曾經的無數自己,而是一根根絲線,它們纏繞着他的腳,緊繃着,讓他無法踏下。
而那些絲線的源頭,是一隻手,修長的手指上泛着白光,那就是絲線的來源,就是祂編織的囚籠,将她,将愛莉希雅的命運定格在死亡,無法将其更改!
可讓他真正憤怒的是,他甚至連看到祂臉的能力都沒有,傾盡全力,也隻能夠看見那隻手,那隻性感到沒邊的手。
每一次與神的對弈,哪怕隻是他單方面的窺視,都會讓他感受到自己的渺小,他在人類中最強并且遙不可及的戰力,在神明面前依舊不過是蝼蟻。
可是……
“人之所以強大,是因爲他們會不斷的成長,直至,超越一切。”
他一把抓住阻止他走出下一步的絲線,手臂輕輕一用力,那些剛剛還無堅不摧的絲線頓時就齊刷刷的開始了斷裂。
因爲命運是不可視的,一旦命運被人所看見,那命運就不再是無法改變的了。
将絲線扯斷後,他的腳步也不再被阻擋,重重的落了下來,濺起一大片水花。
第三十步,完成。
當落下的一刹那,他頓時感覺身體裏的能量開始暴走,甚至有一種要将他身體撐爆的感覺。
他強撐了那麽久的意識瞬間潰敗,他兩眼一翻昏了過去,而此刻的悔河卻不再像曾經那般落井下石,而是凝聚出一股能量将他托住,帶上了岸,再将他放好後,那股能量也沒有回到悔河中,而是靜悄悄的懸浮着,等待了他的醒來。
“精彩,真是精彩。”
大塊頭的下巴都快掉到了地上,對于悔來說或許根本就不明白剛剛有多麽兇險,可是對于旁觀,并且理解悔河本質的他來說,他剛剛可是見證了一場精彩絕倫的演出。
“原來如此,這就是你的[相]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