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臨行前再怎麽勸說自己,在死亡面前他們終歸是不由得有些害怕的。
悔都看在眼裏,他清楚,這些戰士并沒有真正的找到自己活着的目的。
因此他們害怕死亡,因爲他們的生命還沒有爲了自己真正熱愛某件事情,或是某個職業,或是某個人而縱情燃燒。
手中依舊攥着齊不悔給他的那張白紙,可上面依舊空白,他想了很多,可卻不知該不該寫上去。
他不認爲宣言這種重要的東西是可以通過言語讓他們信服的,就像你走在大街上遇到的那些打廣告的人,他們會用各種詞語将他們想要賣出的商品吹的天花亂墜,但事實上他們賣出的商品真的有他們說的那麽好嗎?大家又真的會相信他說的并願意掏錢購買嗎?
答案是否定的,唯有真正被一種觀念折服後他們才會真正的用心記住你想要傳達的含義。
沉默的氣氛被廣播的提示音打破,當聲音響起時這艘艙内的戰士們都知道他們的目的地,到了。
悔依舊是第一個起身的,他偉岸的身軀屹立在緩緩開啓的艙門前,衆人都清楚的意識到,這個人,他們的隊長,他們的門主并不是在嘴上說說,而是真的擋在了所有人的前面。
大家眼中的害怕被驅散了不少,雖然并不輕松,可總比先前要好上不少。
“目的地已到達,祝各位平安歸來。”冰冷的電子音卻說着溫暖人心的話語,有溫度的嘴卻始終緊閉,因爲他們不需要安慰,這隻會讓他們的榮耀染上灰白。
艙門打開的一瞬間,悔一馬當先,直接從萬米的高空中跳了下去。
之所以不停靠在地面是因爲并不清楚下方究竟是什麽情況,這架無人駕駛技術的戰鬥機應該在空中随時準備爲他們進行火力支援,不能夠冒險停靠。
否則若是這艘交通工具也損壞,他們就将真的被困死在這小鎮上了。
“門主!他沒有穿降落傘!”光頭男焦急的指着已經跳下去的悔,但齊不悔卻是揮揮手讓他淡定。
“别怕别怕,你們還是對我們門主的力量一無所知啊。”他飽含深意的看了衆人一眼,随後扶了扶眼鏡,雙手張開,正面對着他們就這樣向後一倒,跌落下去,而他,同樣沒有攜帶降落傘。
“快快快,我們跟上去,必須救他們!”光頭男并不相信有人類能夠在高空數萬米自由落體而不死亡,能有一個全屍都算你骨骼驚奇。
在救人的焦急下,他們眼中的害怕和死氣徹底消失,不管他們這個新隊長,所謂的門主究竟是什麽樣的人,有沒有能力帶領他們活着回去,先前的言論到底是不是在裝逼。
他們已經認了他當門主,怎麽能見死不救?
衆人有秩序的一個個跳下,在狂風的洗禮下他們幾乎睜不開眼睛,可他們依舊在努力的尋找着那倆人的身影。
但他們找了許久也沒有看到,可他們已經是最快速度,幾乎不計後果的加速降落了。
再次提速,他們将會面臨降落傘減速不夠的險境。
“給我找!今天要麽全員平安,要麽一起死!”光頭男怒吼着,心中已經有了些許對于新隊長的不滿。
明明就是一個裝逼犯……要是害大家一起死在這種可笑的原因上,他絕對不會原諒他!
再次提速,衆人已經根本睜不開眼睛了,隻能閉着一隻眼,用手扒拉着,試圖減小一絲風力,另一隻眼也眯成了一條縫,可即使如此他們也幾乎看不清。
但他們依舊在努力找尋着,因爲他們第四小隊本就是最先被抛棄的敢死隊,即便戰友再怎麽魯莽,再怎麽拖後腿,他們也不能放棄再微弱的救援希望!
因爲……他們彼此就是最後能夠對對方伸出的手了。
即便無人在意他們的生死,即便他們隻是敢死隊,但他們自己必須要想盡辦法活下去!讓更多人活下去!
這就是沒有領導者的第四小隊,沒有寫出來,卻每個人都堅定執行的誓言!
“不好了!我的降落傘故障了!開啓不了!”最下方的一名隊員驚慌失措,他不斷的拍打着降落傘的開啓按鈕,卻是無濟于事。
“等着我!我來接住你!你快調整身體!讓自己降落的慢一些!”光頭男不顧後果的不斷加速,他的手不斷的向前伸着,他不想在失去了,他一定要抓住那隻手!
那隻不應該就這樣垂下的手!
“死光頭!别管我了!再這樣下去你也會死的!”他知道自己已經必死無疑,這一刻他的心境反而平靜的,回想起自己的一生,好像從未有着正在想要做的事情。
之所以加入逐火之蛾,就是因爲他不想還沒有找到自己的熱愛世界就被莫名其妙的崩壞啊。
真遺憾呢,要走了嗎?灰蒙蒙的世界……
他臉上挂着笑容,将明明已經差一點就可以被觸碰到的手掌收回,光頭男的手甚至已經摸到了他的指尖,可他收回的手也就意味着他主動放棄了最後的生存希望。
“不!你不能就這樣死!你的家人!你想想你的家人啊!他們還等着你回去一起過年呢!你就這樣死了對得起他們,對得起我們嗎?把手給我啊!”
光頭男的眼淚剛剛滑落就被自由落體帶來的狂風吹幹,他崩潰的呐喊,隻是希望喚起他哪怕一絲對活着的希望。
但他隻是笑着搖了搖頭,他不想活下去嗎?不是的,但他更不想連累他同生共死的戰友啊。
“若是世間有神,爲何不開開眼啊!你看不見嗎?憑什麽這麽善良的靈魂要死于這麽慌缪的死法啊?”
“這就是你們神明的聖潔嗎?你回答我啊!”他看着徹底放棄掙紮,隻是笑着閉上雙眼的戰友,心中絞痛,他什麽都做不到,一直以來信仰的神明也沒有在這一刻降下奇迹,胸口那護身符的吊墜此刻成爲了一個笑話。
“不管是誰都好,求求你了!救救他啊”他徹底崩潰,眼淚像潰敗的河堤,不斷的湧出,可這些淚水在狂風面前連痕迹都無法留下。
“神明啊……救救他吧……”他已經能夠看到下方的地面了,他也知道自己和他都會死去,沒有任何的存活機會。
可他不怕死亡,他隻恨自己爲何沒有偷偷穿上那奈何橋,這樣就可以救下他了。
對神明的呐喊無人應答,也不知是不是絕望中最不可能的那一絲希望突然閃爍了一下,他鬼使神差的喊了一句。
“門主!你不是承諾不會有人死去嗎?救救他啊!”心中并不抱太多的希望,畢竟對于神明的呐喊已經無人應答,他對于奇迹的放生已經不抱希望,可終歸是要做出最後的掙紮的,不是嗎。
“自然。”絕望和死亡的手已經觸碰到了他們的身體,可一道冰冷的聲音卻帶着他們脫離了無邊際的黑暗,飛向了光芒。
已經哭腫的眼睛睜得老大,他愣神的看着那無雙的身姿,數米長的灰色羽翼撲騰着,他一手提着一個人,在死亡到來的最後一刻将他們從死神的手中搶下。
輕穩的落地,兩人的眼中盡是對于生命的贊歎以及不可思議。
悔感受着二人的目光,有些尴尬,他不太擅長和人溝通,不善言辭的他手指尴尬的不斷勾着衣角,他在想要說些什麽才合适。
突然,那些沒有被寫出的小隊宣言再次出現于心中。
“既入愛門,你們的命不歸蒼天,不歸衆神。”
“他們的靈魂将于愛莉希雅聖潔的光芒下受到庇佑。”
“以愛之名,愛門”他笨拙的将右拳頂在左胸,尴尬的念着台詞。
可在他看來有些尴尬的話語在二人眼中卻是真理,在這一刻他們真正的信奉了那位從未謀面的女孩。
隻因他們的性命被他所救,而他信仰着她。
悔說完後就有些僵硬的看了看天空,雙翼一張,繼續救人去了。
“愛門,愛門……愛門!”那被救下的戰士激動的念着他們小隊的名字,他沒有見過他們門主口中那善良高潔的女孩,但他知道比起自己被信仰,他的門主更希望大家信奉那名爲愛莉希雅的女孩。
光頭男看着一旁大喊大叫的同伴,也不由得笑出了聲。
随後,他沉默的撤下了脖子上的護身符。
那是他的母親生前留給他最後的禮物,她說,隻要真誠的信仰着神明,神明一定會保你的平安。
可他沒有見到神明哪怕一分一毫的救援欲望,甚至他連神明那無用的憐憫都沒有感受到。
他由掌握拳,手中那陪伴了他十幾年的護身符就這樣破碎。
“媽媽,我已經找到了真正的神明。”
“愛着人的神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