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貪官是該被抓被審判。可是侯亮平,你我都是學法律出身的,知道什麽是有罪推定和無罪推定。不可否認漢東的腐敗問題确實很嚴重,可是你不能一竿子打翻一船人,貪官欠條?你不會覺得你很幽默吧?”季昌明又喝了一口茶水:“對,是你們年輕人會玩,幹脆說這叫革命浪漫主義怎麽樣?”
“季檢察長,你既然這麽會批判,爲什麽不檢讨一下自己工作上的過失,你自己都承認了漢東腐敗的嚴重,能不能就這個問題分析一下你在這裏面有沒有盡到檢察長的責任?”侯亮平看到季昌明一點面子都不給自己直接破防。
“怎麽,侯組長要提前整頓漢東的問題嗎?”季昌明笑眯眯問道。
“你……”侯亮平沒想到一向圓滑的季昌明今天火氣會這麽大。
“侯組長,記住,我漢東省檢察院不是玉皇大帝的淩霄寶殿,也不是如來佛祖的大雷音寺。而是組織領導下人大和憲法授予履行監察職能的國家機構,在這樣莊嚴的場合不允許一個不講規矩的人在這裏大鬧天宮,哪怕你的诨号叫猴子也不行!”季昌明說完又喝了一口茶。
“呵……”侯亮平隻能從鼻孔裏發出這麽一個聲音摔門而去。
“越活越回去,什麽東西!”
季昌明看着辦公室的門又看了看手裏的茶嘟囔一句,都喝了三口茶了,這侯亮平才走,情商真就是一言難盡……
最開始聽到林華華說那個所謂的貪官欠條時,季昌明氣得七竅生煙,先找人算賬可終究他是反貪總局的人不好說什麽。誰知道這會他不僅越權對檢察院的工作指指點點,還一個勁的甩鍋喝指責,不修理一下他真拿自己當回事了。
侯亮平被季昌明訓斥了一頓,祁同偉這邊也沒落好。他在車上和高小琴溫存片刻後,喚起了爲數不多的良心,半路上改道買花和水果去看高育良。吳慧芬不知道高育良的昏迷的内情,對于祁同偉的到來還是很高興的,還關心了一下他被檢察院帶走的事情,這副其樂融融的場景等進了病房就變得無比尴尬。
“你來幹什麽?”高育良靠在病床上冷冷問道。
“老師,我……”祁同偉邊說邊把鮮花和水果放在床頭櫃上。
“你給我滾!”
高育良突然暴起,連鞋都不穿站起來搶過祁同偉手裏的水果鮮花三兩步走到病房門口直接扔在走廊上,然後關上門死死瞪着祁同偉。
“高老師,同偉,你們……”吳慧芬看着高育良怒發沖冠的模樣有些不知所措。
“老師,我一放出來就馬上來看你了,是哪裏做得不對嗎?”祁同偉滿臉都是委屈。
“老師?我算什麽老師!自己晚節不保,更是教出了你這麽個狼心狗肺的東西。”
高育良看着祁同偉這可憐無辜的模樣,恨不得把人給撕了。
“老師,我不明白你什麽意思?”祁同偉委屈得眼淚都掉下來了。
“不明白,你勾結丁義珍陳清泉還有歐陽箐設計蔡成功,用五千萬換了大風廠的地。事發後算計李達康打算把大風廠給強行拆掉,導緻幾十個人被燒傷現在還躺在醫院裏,事後你……你還找人想殺了陳海,你……你還是個人嗎!”高育良邊說邊把手邊能撈到的東西朝祁同偉砸過去。
這話一出,吳慧芬被吓得靠在牆上,她沒想到乖巧懂事的祁同偉背地裏竟然會這麽心狠手辣。
“同偉,高老師說的是不是真的啊?”
“老師,人不爲己天誅地滅,再說我想殺了陳海這件事不是沒有發生嗎?”祁同偉覺得自己說得很有道理。
“你是組織的成員,是國家幹部,什麽人不爲己天誅地滅,那是你的人生信條嗎!殺了陳海這種事沒有發生?你連替死鬼都找好了隻是沒有成功而已!”高育良的怒火并沒有因爲祁同偉的辯解有所緩和。
“老師,我當年的經曆注定了我必須這麽做,我太想進步了!”祁同偉在爲高育良的不理解而悲哀不已。
“進步?呵呵,你特麽是在侮辱進步這個詞!”
高育良說完隻覺得胸口一痛,接着眼前一黑就什麽都不知道了。吳慧芬看得高育良又昏過去,手忙腳亂的跑到病床床頭按響警報鈴。
等醫生護士把地上的高育良擡走搶救之後,吳慧芬這才知道他是爲什麽生病住院的,想到這裏她不再理會祁同偉而是拿出手機給女兒打電話。
祁同偉看到沒人理會自己,隻能離開了病房。自己就去檢察院接受調查而已,想不到局勢發生這麽大的變化。陳清泉和肖鋼玉被抓,連老師高育良都自暴自棄,看來是到了萬不得已的時候了。
對于高育良,祁同偉的原先覺得他除了是自己的老師,性格和自己也是一樣的,連喜歡的女人都長得一模一樣。
就剛剛在病房裏面說的那些話,祁同偉覺得很傷心,高育良原來沒有懂過自己!
當年大學畢業分配,祁同偉被分到一個偏遠縣裏面一個偏遠鄉鎮裏的司法所。
第一天報到就對那個司法所所長印象深刻,他在這個偏遠落後的鄉鎮苦苦熬了三十年。那艱難困苦在他佝偻的脊梁和滿是褶子的臉上刻畫下無數的滄桑,這是祁同偉這種經曆過豐富多彩的大學生活的所謂天之驕子無法接受的。
祁同偉在老所長身上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将來,看到了三十年後的自己也是一頭稀疏柔碎的白發,佝偻的身子坐在這破敗的辦公室日複一日的過着枯燥貧困的生活,想到這裏他感覺到未來是無比的絕望和黑暗,以及恐懼。
在大學裏的祁同偉可謂意氣風發,不僅各方面都很優秀,是學生會會長,是校園的風雲人物,還有一個官二代的女朋友,女朋友也很優秀!可是畢業分配帶來的巨大落差讓他從象牙塔一下子跌落回現實,他把這一切歸咎于自己的出身。
原本指望和陳陽的戀人關系,讓陳岩石出面幫助自己逃離這個可怕的地方,可陳岩石的對他的遭遇無動于衷。眼看着異地的女朋友無法幫助自己,祁同偉隻能把主意打到漢東大學的老師梁璐身上。
梁璐的行爲在那個時代絕對是過街老鼠的存在,可因爲有一個位高權重的親爹讓她不僅能大大方方地出現在衆人面前,還有一份體面的工作,從這裏可以看出梁家的家教家風是如何的低劣。
可祁同偉并不管這些,他眼裏看到的不是梁璐,而是自己離開鄉鎮司法所走向理想人生的機會,隻要抓住梁璐,自己的命運就會有改變,未來可期。
這個時候的祁同偉二十多歲,梁璐三十多歲且感情經曆比較豐富的她自然一眼就看出祁同偉的用心。爲此她對祁同偉的窮追猛打無動于衷,爲了擺脫這功利性的追求,她提出了一個過分的條件,這就有了漢東大學操場上祁同偉的驚天一跪……
梁璐看到祁同偉這麽豁得出去,也欺騙自己說祁同偉是真心的,然後兩個濫人就走到了一起。祁同偉靠着這層關系調離司法所,開始了平步青雲的仕途。
可今天高育良的反應告訴祁同偉,這條路他是走到頭了,是該離開這裏去開始新的人生。
祁同偉一邊感慨往事一邊向前走着,他又看了站在豪車旁邊等候自己的高小琴。這個人的出現,讓他的生活變得不一樣起來,讓他覺得除了權力,原來真的有愛情存在。
“我們回去收拾東西,然後離開這鬼地方,去過我們自己的生活!”祁同偉一把将高小琴緊緊抱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