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口站着馮遠山、衛鵬、辛子衿、鹿真四位弟子,見石楓降下雲頭,一齊迎了上來,“拜見師尊。”
“進來坐吧。”
師徒五人進了洞府,石楓和師父流雲子一樣,招待弟子都是席地而坐,一人一杯茶水。
石楓看了看他們四人,忽然一陣神傷。
當年他被寒其子坑了一把,做蒙師收了十名弟子,再加上一個記名弟子鹿真,共計十一人。
而大師兄長青,八師妹湘君也經常來做客,洞府裏常常人滿爲患,幾個姑娘家的叽叽喳喳,好不熱鬧。
倏忽數十年過去,或死或離,人事漸漸凋零。
如今鄭同又被發現是細作,算來真正的弟子隻剩下馮遠山、衛鵬、辛子衿三位而已。
他強打精神,“你們還好吧?”
大弟子馮遠山答道,“弟子一切安好,聽到師父回來了,都很歡喜。隻是鄭師弟不知去了哪裏,我發了信符,他也沒回。”
石楓道,“無妨!他或許是閉關了,不打緊。”
衛鵬不知就裏,莽莽撞撞道,“他有閉關嗎?前幾天還在巡守忠武祠呢,忽然不知跑哪去了,我傳信他好幾次,都沒睬我。”
“沒什麽,他興許是出門遊曆,沒收到你的信符。不用管了,你們幾個最近功法修煉如何?”石楓連忙岔開話題。
同往常一樣,石楓針對他們修煉中的疑難一一予以指點解答。
馮遠山四人見師父似乎精神不振,隻當石楓剛回來,精神疲累,當即坐了一會便告辭離開。
次日上午,方無奇匆匆來到紅松嶺,傳了掌門玄一的令旨,并留下一塊令牌,允許石楓下午探視鄭同。
玄龜骨裏,龍二笑道,“這是無計可施,要石老三你出面去勸降呢。”
午時一過,石楓縱遁光來到松柏院禁堂。
禁堂門口站着四名守衛,他們雖然都識得石長老,但還是認真查看令牌,驗明真身後,才能放行。
行到最裏面的屋子,這裏沒有守衛,但石門緊閉,貼了禁制,石楓舉起令牌一晃,大門無聲無息打開。
石楓邁步走了進去,屋頂月光石照得裏面亮如白晝,地面躺着一人,臉朝下蜷縮成一團。
他頭發蓬亂,全身血肉模糊,身上衣衫碎成一條條的爛布,和翻起的皮肉粘在一起。
對付内奸自然要用大刑,沒什麽客氣好言,若不是爲了問出幕後主使,邢堂早把他殺了。
“鄭同,鄭同!”
聽到有人輕聲呼喚自己,鄭同緩緩擡起來,師徒二人四目相對。
石屋裏一時沉寂無聲。
石楓沒來之前,心中還存有一絲幻想,或許有人喬裝成自己弟子,但現在親眼看了,一顆心頓時沉到底,眼前之人确是鄭同無疑。
鄭同看到師父眼中的失望和悲痛,一股愧疚湧上心頭,喃喃道,“師父...師父...你來了...來了。”
“鄭同,真的是你?”
鄭同低下頭,不敢看師父的眼睛,“...是,是。”
“鄭同,你實話告訴爲師,你真的是奸細嗎?”
“我,我...”鄭同說不下去了。
“是不是有人逼迫你?威脅你?”
就在石楓和鄭同說話時,松柏院書房,五位掌座,李青師、馮仙子,一共七個人圍坐在一起,正目不轉睛盯着面前的巨大屏風。
旁邊書桌上,一枚青銅古鏡發出悠悠白光,映射在屏風上。
畫面顯示的正是禁堂的情形,石楓與鄭同對話的聲音也絲毫不差在書房響起。
這面鏡子正是玲珑寶鏡,一種成對使用的法器,能将一面收納的影像聲音傳到另一面。
玄龜骨裏,白狐提醒道,“小石頭,你仔細看,他身上隐隐有魔氣萦繞,這個做不了假,他的确是魔修無疑。”
當年,影魔龍催動本源禁制,石楓全身法力徹底魔化,九死一生才結成金丹,因此他對魔氣并不陌生。
“你體有魔氣,但丹田卻無魔結,看來你是人魔兩族混血之後...”
鄭同沒有說話。
“...當年你說你和湘君他們外出獵妖,誤闖入一處山洞,吞食了兩枚不知名的朱果,事後才知道那果子是青魔果。
結果你修爲突飛猛進,但體内也郁結了異種魔氣...”石楓自嘲地搖了搖頭,“現在想來,這些說辭當然也是騙我的了!”
往事忽然湧上鄭同的心頭。
他自懂事起,便和一群乞丐住在破廟裏,無父無母,日日乞讨爲生,受盡世間白眼。
在他六歲時,得了麻風病,其他乞丐生怕傳染,将他用草席裹住,扔在泥溝裏,自生自滅。
就在他快要斷氣時,一個高大的男子經過,發現這個小乞丐居然是人魔混血,于是将之救走,并收爲弟子。
若幹年後,鄭同才知道這個男子乃是靈霄劍派的掌門飛鴻子。
飛鴻子着人調查鄭同身世,發現鄭同的父親乃是北嶺鄭家的一位行商,相貌英俊,頗有資産,在邯鄲經商時識得一位茶莊女子,兩人厮混了一年,生下一子。
但鄭同未滿月時,其母就挾子而去,不知所蹤。至于這個魔族女子去了哪裏,爲何扔下幼子,任其淪爲乞丐,就不得而知了。
飛鴻子着人将鄭同送回到父親手裏,父親見其手臂及足底胎記,确定就是失散多年的兒子,一時抱頭大哭。
之後,鄭同便随父親回北嶺生活。
然而,飛鴻子每隔一段時間都會親自前來,傳授技藝。
在鄭同十歲時,飛鴻子實言相告,鄭同乃人魔混血之後,天生做細作的好材料,宗門準備派其潛入太極門,盜取五絕劍譜。
自己的性命都是師尊給的,做細作算什麽!鄭同沒有絲毫猶豫便答應下來。
爾後鄭同拜入太極門,飛鴻子給鄭同的指令便是,行事務求平庸,不要惹人注意,先在太極門立穩腳跟。
因此,鄭同在第一次開山收徒時,成績很差,淪爲末等,須等三年後複試才能決定去留。
三年後,鄭同中規中矩過了複試,随大夥一起,拜了石楓爲師。
他記得飛鴻子所教,凡事不好也不差,總是中中等。
隻是那次随湘君外出獵妖時,他和一隻魔獸厮殺,對方吐出大量魔氣,他不知不覺吸入了大量魔氣,激起體内魔功呼應。
他驚慌失措,又無法化解,隻好撒了個謊,說是誤食了青魔果。
當時鄭同心中忐忑不安,生怕石楓報上去,宗門審查露了馬腳,幾次三番想逃走。
沒想到,石楓根本沒生任何疑心,還花了大量靈石給他購買黑鳳丹,鎮壓魔氣。
鄭同心中愧疚,低着頭,還是一聲不吭。
“鄭同,你知不知道,身爲細作刺探機密,殺害宗門弟子,後果是什麽?”
這次,鄭同說話了,“弟子知道,無非一死而已。”
太極門七大祖規,鄭同犯了兩條,即使他是掌門玄一的弟子,也難逃一死。
“不,鄭同,你還有一條生路,”石楓目光炯炯望着鄭同,“如果你能辦到,爲師願意幫你求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