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監獄後,我就可以傳話給他們。老金阿七等人被抓走時,全都酩酊大醉。
要等明天酒醒,下邳令才可能審問他們,咱們還有時間。”
灰袍公子搖了搖頭,“不行你想得太簡單了!你就算混進監獄,也肯定見不到老金他們。
下邳令既然要詐他們,必然不會把他們和别的犯人關押在一起。即使是他們六個,也應該是分别關押,以避免阿七他們竄供。
不過,有一點你說得對,好在阿七他們都醉了,還有一晚的時間,我們必須趕緊行動。”
銅三輕輕一捶桌子,“要不是老金阿七喝醉了,就憑幾個衙役,哪能抓住他們!”
灰袍公子正色道,“哼,幸好他們喝醉了,沒反抗,要是動起手來,暴露了武功,那才是真麻煩呢。”
銅三吐了下舌頭,“是,是,公子!那接下來咱們該如何行動?”
看得出他對這位手無縛雞之力的公子十分敬服,言聽計從。
灰袍人沉吟道,“現在一般人肯定無法接觸到老金他們了,隻有...你拿我玉佩,馬上去求老伯出手。”
他邊說話邊從懷裏拿出一枚古樸玉佩,“你讓老伯告訴他們,下邳令沒有任何憑證,隻不過是在敲山震虎。
叫阿七他們不要亂了陣腳,咬定自己是尋常百姓便是。
切記不要反抗,不要暴露武功身手。若是對方上刑,隻管慘叫呼嚎,該暈倒就暈倒。
隻要反複幾次,下邳令問不出什麽,也就息了疑心。
等風聲過去,我們再使些銀兩疏通,讓他們出來。”
銅三接過玉佩,“好,小人記住了,馬上去。”轉身要走。
“且慢,你讓老伯對老金阿七說,我已經出城了。”
銅三奇道,“這是爲何?”
“下邳令老奸巨猾,即使一時審訊沒有結果,他也不會很快放人。
而以老金阿七的剛烈,若知道我一直在城裏,處于險境,爲防牽連我,極有可能自刎…”
灰袍公子目露堅毅之色,“…我們人手本就不多,任何一個兄弟都不能白死。你告訴他們,我已脫險,他二人心無牽挂,就不會亂了方寸,做出傻事。”
“多謝公子體恤!”銅三深深一躬,疾步下樓去了。
銅三走後,灰袍公子毫不慌亂,繼續安坐飲酒,足有小半個時辰,他才付賬出門。
離開松鶴樓,灰袍公子沿着街道,慢慢溜達,午後的陽光曬在身上甚是暖和。
他在下邳的身份是位布行的老闆,祖傳的鋪面,生意不好也不壞。
他這個掌櫃沒有興趣将買賣做大,每日子就是喝喝小酒,逛街聽曲,店裏的生意都是交給老夥計銅三和兩個小厮打理。
此刻,他一如從前,邁着方步,不緊不慢地走過十字街,往青社去聽曲子。
青社在城西,中間隔着圯水,有座石闆橋搭連東西兩岸。
灰袍人邁步正要上橋,見橋頭坐着個身着黃褐色布衫的老者,翹着二郎腿,一抖一抖,嘴裏不知在哼着什麽,腳上拖着的布鞋也跟着他的哼唱一顫一顫。
忽然,那老者腳上抖動力度稍大,布鞋一下子甩出,從圯上直落到橋下,老者停着哼唱,大聲道,“小子,幫老夫把鞋拿上來。”
灰袍公子一愣,後退了兩步,他左右看看,圯水橋地處較偏僻,此刻又是晌午後,四下根本無人,這老者明顯是和自己說話了。
再一細看,這老者有些眼熟,對了,他剛剛也在松鶴樓喝酒,就在靠窗位置,難道他是官府眼線…
他心下急思,這時,那老者又叫道,“哎,哎,叫你呢,小子,幫老夫把鞋拿上來。”
灰袍公子确定周圍并無伏兵,笑了笑,徑直下到橋頭,取過那隻布鞋,重又走上來。
老者把腳一伸,“幫我穿上!”
灰袍公子熟視老者片刻,恭恭敬敬地彎腰把鞋子給老者套上。
老者甚是滿意,手搭灰袍人肩頭站了起來,“孺子可教!你叫什麽名字?”
灰袍公子目中露出驚疑之色,沉默片刻,拱手道,“晚輩是布行掌櫃,姓張,草字名良。”
“好!明日辰時,你在這裏等我吧。”老者說完,起身取過木杖,就要離開。
灰袍人忙道,“丈人高姓大名?不知要張某明日來此,所爲何事?”
那老者哈哈一笑,“你來了,自就知曉。對了,你現在别跟着老夫哦。”
灰袍公子一陣愕然,眼看老者拄着杖,杖頭懸挂着一個酒葫蘆,過橋後,慢慢行遠。
石楓一路出了城,回到了白雲道觀,他進了自己房間後,便在玄龜骨的一行行書架裏尋找起來。
白狐好奇問道,“你今天招惹那灰袍公子,是什麽意思?”
石楓笑了笑,“沒什麽,一時興起罷了。上次他家族被追殺,我剛好撞見。今番又碰到,看來我和這位叫張良的公子有些緣分。”
“難道你還想收他爲徒不成?”
石楓尋到了一塊玉簡,一邊看,一邊回答,“此子處亂不驚,沉毅有謀,若是可能,我确實願意收他爲徒。但我剛才伸手試探過,他體無靈根,入不了道門,可惜可惜!不過既然有緣兩度相遇,那就幫幫他,給他一份造化。”
“你要怎麽幫他?修士是不準插手凡人恩怨,何況,你要明白,當初派兵将他張氏滿門誅殺的,乃是當今皇帝,難道你想幫他一起刺殺皇帝嗎?”
石楓笑道,“胡師,你放心。我不會去替他刺殺皇帝。”
“你給他法器、符篆也不行,那和你親自出手沒什麽分别。”
石楓這時已然坐下,左手握着一枚玉簡,右手取過一大疊竹簡,鋪在案前,又提起一隻毛筆,在竹簡上快速書寫起來。
他一邊抄錄,一邊回答白狐,“我當然也不會給他符篆,即使給了,他也用不了呀。”
角魔龍好奇道,“那你現在抄錄的是什麽?”
石楓頭也沒擡,“當年在青帝谷,何見鬼前輩給了我一大堆玉簡,其内容五花八門,所涉甚廣。
除了修真掌故之外,裏面還有各式記載謀略詭計,縱橫捭阖的典籍。
這些典籍無論是修士還是凡人,都用得着。我把這部分内容摘錄出來贈給他,亦不犯任何禁忌。”
角魔龍歎道,“原來大狐狸看見一隻跟他一般狡猾的小狐狸,忍不住要将一肚子壞水傳給對方。”
石楓嘿嘿一笑,“我确實打算送他一點好處,但還須考驗他一番,看看他是否有膽量。若他光是聰明卻懦弱膽小,那也成不了大事。”
次日淩晨,石楓從白雲道觀下來,薄霧未散,天氣有幾分寒涼,城門此刻尚未開啓,但對石楓來說,這城門開和不開有甚分别。
他在圯水橋頭坐下,正好是辰時,四下冷冷清清,哪有一個人影。
角魔龍呵呵笑道,“小子果然無膽!”
石楓靜靜坐在橋頭,又等了足有小半個時辰,前頭道路拐角處行來一人,正是那灰袍公子,他走到石楓面前,抱拳道,“老丈安好!”
石楓冷冷道,“爲何晚了?”
“有些俗務耽擱了,老丈勿怪!不知老丈召喚小子,有何指教?”
石楓拂袖起身,“與長輩相約,豈能遲到!明天辰時,你再來此地相候吧。”
說罷,也不容灰袍公子辯解,徑自走了。
留下灰袍公子愕然而立,他亦不敢追趕。
第二天淩晨,石楓再次來到圯水橋頭,坐下不久,堪堪要到辰時,路頭走來二人,當先的正是那位灰袍人。
在他身後十丈開外,那位疤臉漢子銅三遠遠跟着。
灰袍公子一抱拳,“老丈,小子有禮了!”
石楓又是直接起身,“老夫叫你一個人來,你爲何還帶着同伴?去,去,明日辰時再來。”
灰袍人張着嘴,待要分說,石楓已拄着杖,起身離去。
銅三大怒,沖上來想要動武,卻被那灰袍人伸手攔住。
回去路上,角魔龍道,“你小子是不是吃多了,閑着沒事幹?”
石楓笑道,“明天最後一次,若他還是沒膽量,我就放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