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石鎮東依大蒼山,地處苦寒之地,不耐耕種,倒是這片紅土頗适合做陶瓷,因此村裏人就兩種營生,要麽是陶土匠,要麽是獵戶。
這日,正深冬季節,北風呼嘯,鵝毛雪花漫空飄揚,天地一片蒼茫。辰時天明,雪猶未止,正是大多數人裹被擁爐酣睡之時,沿着紅石鎮外的小道,卻走來一個十二三歲的少年,裹着件老山羊皮襖子,後背竹簍。
少年沒有戴帽,臉色微黑,鼻直口方,雪花落在臉上,他卻宛若未覺。
紅石鎮外有一條小河,河面不寬,卻是一年到頭從不幹涸斷流,當年官府會在紅石鎮建兵營就因此處水源。
此時,河面早已結冰,少年放下竹簍,沿着河堤來回走了一陣,選定一處,從竹簍取出一把斧頭,在冰面上劃了個大圈,又拿出鐵鑿,沿着圓圈邊線,以手丈量,每手掌寬便鑿一孔。他動作熟極而流,片刻間已鑿了二十幾個孔洞,再拿起斧頭,倒轉斧背,沿着鑿孔處,或輕或重,一會兒,咔擦一聲,冰面已齊齊落下一圈,露出下面的河水。
少年翻出塊破皮氈坐下,裝杆搭線,在冰窟處垂釣起來,一會已釣起三四尾大魚,經冬後魚肉分外鮮美,少年也不禁喜形于色。
風雪益大,一會兒已将他整個人包裹起來。正這時,河堤後的山丘,一處被積雪覆蓋的灌木叢後,忽悄悄探出一個碩大腦袋,原來是一隻大青狼,這青狼顯然餓極,盯着少年,口角流下一線涎水。
眼見少年背對自己,毫無察覺。青狼弓腰蹑足,慢慢靠近少年,一會已離少年不過四五丈遠,少年整個人都被風雪裹住,雙手持杆,渾然不覺,隻是緊緊盯着冰窟的水面。
那青狼居然也并不出擊,伏在河堤處的一棵大樹後紋絲不動,片刻間,雪花也将它整個身軀掩蓋,就是近前走過,不仔細分辨,也根本發現不了。
靜靜然,又是一盞茶的功夫,浮标顫動,卻是有魚上鈎了,少年大喜,站起身來,雙手握竿,往後緊繃住魚線。正運力上提之際,那青狼一抖雪花,閃電般竄出,血盆大口直齧向少年後頸。
原來,青狼在獸中靈智頗高,捕捉獵物也向來以狡猾着稱,它伏在樹後就是等這一瞬間,它料定少年此刻心神全在即将上鈎的魚上,又雙手緊握魚竿,再加上北風呼嘯,根本不可能躲過它這閃電一擊。
少年果然宛若未覺,雙目隻是盯着水面,眼看青狼騰空,将近少年背後時,那少年忽然右手一翻,已是多了一把鐵斧,頭也不回,反手一斧背抽在青狼鼻梁處。
那青狼本是全力前沖,力量極大,而斧背平闊,正砸在青狼最脆弱的鼻梁處。青狼痛嚎一聲,重重栽在冰面,鼻梁骨破裂,滿臉都是鮮血。少年毫不遲疑,扔下魚竿,一斧面又砍在青狼脖頸,頓時又是一片血花飛濺。
青狼接連受到重創,它雖兇悍,此時卻完全失去鬥志,翻滾間爬起,掉頭直往樹林逃去。
少年早扔下魚竿,持斧猛追,青狼速度極快,眨眼間已跑出十幾丈,少年一邊追,一邊俯身從地上撿起拳頭大的一個石子,揚手間,一石頭正中青狼頭顱。
這青狼原本就已是餓得沒有多少力氣,才下山跑到村邊覓食,先前兩斧頭已是重傷,再加上飛跑的過程又鮮血狂噴,再挨了一石頭,登時倒在雪地,少年早已飛步趕上,一腳踏住青狼頭顱,手起兩斧将青狼徹底砍死。
少年松開腳,見青狼已經死得透透的,這才長出了口氣,剛才動手前後時間雖然不長,但也耗去他大半體力,畢竟他隻是十三歲的孩子。
少年倒拖狼尾,把青狼拖到河邊,這才掏出把剔骨尖刀,細細撥弄那青狼,青狼隻是鼻梁,側頸有傷,全身皮毛未損,少年大喜,這張狼皮倒可以賣個好價錢,狼肉也可供一家食用,再加上釣上的四五尾河魚,今天收獲真是不錯。
少年擡頭,見雪花已經小了一些,日已近午,他原本準備在河邊垂釣一天,但意外地打到一隻青狼,卻不想再耽擱下去。當下,收拾好東西,用繩子将青狼提尾倒背綁好,一路回村。
這條小河離紅石鎮也有三裏路程,雪已經下了兩天,路面積雪碾成堅冰,走起來頗爲費力。
少年背後又負了一大堆東西,光那隻青狼就不下四五十斤重。走了一頓飯功夫,終于到了村口,遙見細羽飛瓊中,村裏數處袅袅炊煙,少年才長吐了口氣,這大蒼山裏野獸橫行,青狼又多是群體行動,嗅覺靈敏,少年極是擔心這隻死狼的氣味招來其他狼群。
少年踏上村口的青石路,終于滿心歡喜,盤算這隻狼皮能賣多少銀兩,可以給貧寒的家裏添置什麽物件。
此時他已走到村口處第一棟房屋,這裏不是什麽人的居所,而是一座土地廟,廟裏供的自然是土地神,卻沒廟祝,平時也沒什麽人打理,隻是年節間村裏人會來燒香請願。
少年緩緩走過土地廟,掃眼一看,卻見土地廟前端坐一個道人,五官倒也端正,隻是左臉頰一道細長疤痕,颌下三縷長須,他背靠着土牆,牆上原本貼着一張粗帛告示,風吹日曬,早就殘破不堪,依稀可見上面有“….欲得賢士與共國,孤之願也…”的字樣。
奇怪的是,正三九寒冬,那道人居然隻着一件薄薄的青色道袍,臉色蒼白,不知是餓是凍。
少年吃了一驚,他早上來時也走的是這條路,經過土地廟,當時記得廟門口并無此人。再看看周圍,亦無腳印,不過雪一直在下,這道人留下的痕迹被雪覆蓋也屬尋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