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棠甯剛走出榮松堂的月洞門,就聽到衛廷之的聲音。
見他追了出來,她站住等着。
識珠三人退到遠處。
衛廷之追上來,立在她的前方,臉上僵硬,眼眸發紅,忍着怒氣。
“周棠甯,你一時氣憤,我能理解,你不想拿出錢來就算了,以後别亂說話,也别再氣父親,母親。”
“好好安分守己,做好你的事就行。”
“衛廷之,我剛剛已經說得很清楚了,我要和離。”周棠甯再次表明态度。
她語氣平靜,清醒又堅定。
衛廷之審視着她再次質問:“你确定要和離?”
“是。”
“周棠甯,你想過和離後的事嗎?你想過和離後,周府的處境嗎?”
周棠甯隻是平靜地看着他。
臉上沒有什麽情緒,一雙眼眸清澈又空靈深邃,反而讓人看不透。
他現在,就看不透她。
“周家滿門富貴,在京中,本就讓人眼紅。”
“這些年,老太爺沒少花心思,在京中打點,以保平安。”
“周家和将軍府聯姻,不就是這個目的嗎?”
周棠甯猛地擡眸,錯愕又失望地看着他:
“衛廷之,你覺得我當初嫁給你,是爲你們衛府,能護衛我們周家?”
那年少年十五歲,和她一般年紀,是個城門下的守城小将。
他在混亂嘈雜的城門下,拔劍直指北方,意氣風發地訴說着少年夢想:
七尺男兒,應志在遠方。
若有朝一日,能上陣殺敵,衛我國安,才不虛此生!
于是,她給了他一個機會。
他來周府提親,她嫁予他,助他上前陣。
卻不曾想,他心中,竟是這麽想的。
衛廷之看着她眼裏的驚訝和失望,心裏頓時一慌。
忙說道:“棠甯,五公主是太子的親妹妹,以後太子登基,将軍府的前途不可限量。”
“母親和妹妹都說得沒錯,這對你們周家來說,也是難得的機會。”
說到這裏,衛廷之盯着她,等着她思索。
周棠甯都懶得告訴他,他們這條康莊大道,根本容不下她。
即使容得下,她也不屑。
看着她固執的樣子,衛廷之的臉色冷了下來,透着幾分強硬。
“周棠甯,你現在這樣任性,冒犯了五公主,你想過你們周家嗎?”
周棠甯眸光一凜:“衛廷之,你這是威脅我?”
衛廷之冷冷地看着她。
對峙片刻,周棠甯冷聲甩了句:“和離一事,請将軍盡快安排。”
她轉身,急步往外去。
眼底泛起些淚光,但很快,又被她壓了下去。
等她的身影消失在外面,衛廷之轉身,“砰”地一拳砸在牆上,牆面凹陷,他手背上滲血。
周棠甯出了榮松堂,才放慢腳步。
識珠三人跟上她。
經過中庭院的時候,等着的衛錦蘭迎了上來。
周棠甯見她有事,就站住。
她上前來,恭敬地行了一禮:“大……大嫂……”
以前,她最喜歡叫她大嫂,覺得親切又自豪,如今,都尴尬得有些叫不住。
“對不起,我……我……我母親說,我們人微言輕,我們的話,沒人會聽。”
“你的遭遇,我……我抱歉。”
他們眼睛是亮着的,看得出來,周棠甯這些年來,爲這個家庭的付出。
她和母親,做不到像其他人一樣,那樣對她。
隻覺府中欺人太甚。
可她能做到的,也隻是不參與其中。
“大嫂和離的時候,我可以給大嫂作證,證明大嫂這些年,對這個家兢兢業業,毫無錯漏,恩重如山。”
周棠甯倒是沒想到,她還有這份勇氣。
周棠甯語氣平和些:“不必。”
她拒絕了。
她的幫助無足輕重,搞不好,她還會被趕出家,毀了她自己的前程。
“你找我,有事?”
衛錦蘭看看她,一臉實在過意不去。
“說吧。”
衛錦蘭這才說道:“錦蘭之前聽大嫂說過,魏昌伯府的公子品學兼優,想請大嫂牽線搭橋。”
“錦蘭也到了該嫁的年齡,隻覺這世上男子,品行優良的難得,想爲自己謀個好郎君。”
“這個時候,本不該再麻煩嫂嫂。”
“錦蘭就厚着臉皮,向大嫂求個前程。”
她說着,向周棠甯鄭重行了個大禮。
周棠甯看着她:“你願意?”
“大嫂挑中的魏府公子,是極好的人。”
魏家是江南望族。
族中有人,官至州府。
家中也經商,錢财富足。
家族興旺,門風清正。
而魏昌伯府這一門進京,是因爲魏家公子,魏存遠,讀書極有天賦。
魏昌伯這才入京爲官,帶着兒子前來京中讀書,走科舉之路。
也是爲族中在京中謀勢。
十六歲的魏存遠,是衛文之的同窗,春闱的成績,也很出色。
而魏昌伯,與夫人夫妻情深,沒有納妾,也隻生有魏存遠一個兒子。
這樣的家庭,嫁進去之後,一家和睦,沒有婆媳小妾之間的腌髒争鬥。
日子别提有多好過了。
雖然現在,魏昌伯隻是一個伯爵,但魏氏族中,是地方大官。
将來陛下,必會重用。
以魏存遠的才學和科考成績,将來必能高官至偉。
是比蕭國公府三少,好百倍千倍的親事。
可惜衛錦枝目不識珠。
這衛錦蘭,平時看着有些笨拙,卻有這樣的眼光和心性,也是難得。
“既然如此,回頭我給魏夫人下個帖子,你和你母親,去相看相看。”
衛錦蘭眼睛一亮,帶着點淚花:“謝謝大嫂!謝謝大嫂!”
“你也不必謝我,成不成,也要看你們的緣份。”
周棠甯給衛錦枝挑的這門親事,是極好的。
如果換作以前,她還會想辦法,把魏家這門親事周旋給自家人。
現在,她就不想操這個心了。
而且她崇尚兩情相悅,成不成,讓他們當事人決定。
“如此就好了,錦蘭是誠心感謝大嫂。”
她隻需要一個機會。
衛錦蘭從袖中掏出一個平安符,遞給她:“前幾天大嫂病了,錦蘭幫不了什麽忙,就去法門寺求了個平安符。”
“祝嫂嫂一生順遂,喜樂安康。”
周棠甯接過:“謝謝。”
“你和你母親準備好了,來找我下帖。”
“是。”
周棠甯點頭,往自己的院子去。
回到院中,識珠“砰”地将門關上,讓奴仆守在外院。
隻有識珠,識金和識銀,跟在周棠甯身邊伺候。
識珠端上熱水,讓她潔面淨手。
識金擔心地問道:“主子,将軍府怕是不會讓您和離,咱們怎麽辦?”
“這事由不得他們,我自有辦法。”
“可萬一他們來陰損的,衛三姑娘的那些話,咱們……”識金是真的慌了。
識珠遞給周棠甯熱面巾,手都是抖的。
識銀雙手攥緊,拳頭都硬了。
周棠甯接過面巾淨面,一雙黑眸,平靜無波,像是風暴來臨前的平靜。
“他們若敢,我周棠甯,讓他們衛家滿門給我陪葬。”
再加一個李玉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