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人來了。”
熊廷弼轉過身來,上下打量了一眼陸誠,見陸誠高大健壯,身上還有一種軍人特有的殺伐之氣,不由得點了點頭。
“你叫陸誠?是從薩爾浒戰場上逃出生天的總旗官?”
“是的,大人。卑職是杜松總兵麾下的一名總旗。”
“薩爾浒之戰中,西路軍主将和兩位總兵盡皆戰死,數萬将士被建奴屠戮殆盡,你又是如何逃出生天?把這場大戰的詳細情況給我講一遍。”
“是,大人。當時,杜總兵率領我等孤軍深入,與其他幾路大軍失去聯系。王總兵和趙總兵也曾勸說杜總兵,但杜總兵立功心切,執意尋找建奴主力,想要與其決一死戰。
三月初二,努爾哈赤親率數萬大軍圍困我軍,兩軍激烈交戰,及至午時,天色陰晦不明,咫尺難辨。杜總兵下令點燃火炬照明,以便使用火炮攻擊敵軍。然敵暗我明,建奴趁機放箭,我軍死傷慘重。
之後,敵軍乘着大霧,越過塹壕,拔掉栅寨,進攻我軍大營,我軍将士拼命奮戰,怎奈寡不敵衆,且敵軍裝備精良,士氣如虹。我軍的情況,想必大人也知道。這一戰,幾萬人被建奴屠戮殆盡。三位總兵全部戰死。
卑職血戰一天,最終力竭,昏死過去。幸而當時整個戰場被大霧籠罩,卑職又被埋在死人堆裏,得以保全性命。
次日淩晨,卑職從死人堆裏醒來,周圍已經是屍橫遍野。卑職四處尋找食物飲水,發現有四名建奴正準備斬殺我軍兩名将士,便和同樣僥幸活命的錦衣衛小旗沈煉,一同襲殺了四名建奴,救下了守備陸文昭和監軍郭真……”
如實講完所有的情況之後,陸誠又補充了兩句:“卑職所說一切,句句屬實。大人如有不信,盡可派人查探。”
熊廷弼此刻還未被任命任何官職,自然不可能去查陸文昭和沈煉兩個錦衣衛,更不可能去查太監郭真。
當然,就算是熊廷弼派人去查,陸誠也并未說謊。
熊廷弼聽完整個過程之後,沉吟片刻,才開口道:“你既然能夠從屍山血海中活命,想必武藝不差。我這有個看家護院的,手上也有幾分本事,不如你和他過幾招?”
“當然沒問題。”
其實,熊廷弼還真有些不信陸誠說的話。
十年之前,也就是萬曆三十七年,熊廷弼當時正在巡查遼東,新任遼東總兵杜松,大敗蒙古插漢部,但卻誤傷了已經歸順大明的款夷部落。
熊廷弼很不贊成杜松這種爲了功勞誤傷“盟友”的舉動,但也不想刺激杜松傷了下面軍士們的士氣,故而在可以朝廷的奏書中,熊廷弼既肯定了杜松的功勞,也建議朝廷應當謹防蒙古部落的報複。
後來,蒙古部落果然奇襲明軍,屠殺百姓。熊廷弼自然是将這件事歸咎在了杜松頭上,使得杜松被朝廷罷免。
但杜總兵在朝中有不少言官支持,都爲杜松求情。而且熊廷弼在官場上到處樹敵,不少言官都站出來彈劾熊廷弼,支持杜松。
故而,熊廷弼和杜松是有舊怨的,甚至從骨子裏看不起杜松。
想想也能理解,熊廷弼已經連續坐了七年的冷闆凳,他當年罷免的杜松反而是繼續當總兵,甚至杜松還成爲了一路軍的主将。
隻是杜松無能,直接導緻數萬大軍全軍覆沒。
隻要想想這其中的過程,就可以知道熊廷弼對那位杜總兵會是個什麽态度。
陸誠又是杜總兵麾下的總旗,熊廷弼對陸誠自然不會有多好的态度。之所以願意見陸誠,也是想要從陸誠口中了解更多薩爾浒之戰的情況。
當然,陸誠也隻是一個小小的總旗,熊廷弼就算是看不起杜松,礙于自己的身份,也不會和一個小小的總旗爲難,平白丢了身份。
但如果陸誠在接下來的表現不堪,是個草包,那熊廷弼絕對會直接把陸誠轟出去。
陸誠既然來到了這裏,自然也是做好了充分的心理準備。
随着熊廷弼一聲招呼,一個體型彪悍,帶着腰刀的護衛走了進來。
“裴虎,這位是陸誠陸總旗,你和他過幾招。”
“是,老爺。”
随後,兩人來到院中空地,那人看向陸誠:“陸總旗,請出刀吧。”
面對這位氣勢兇悍的對手,陸誠隻是微微一笑,随手将腰刀解下,拿在手中:“請!”
見陸誠并沒有搶先出手,那人也沒客氣,向前一步踏出,手中佩刀連帶刀鞘朝着陸誠砸了過來。
陸誠跟随丁白纓學了一個多月的刀,早已經不是之前的刀法小白,當即一個閃身避開對方的攻擊,手中的刀鞘重重擊打在對方的刀鞘上。
隻聽铛的一聲響,那人佩刀上的木質刀鞘,直接被這一擊打的碎裂開來,對方的手腕更是被直接震的一陣顫抖,身子也被帶的有些不穩。
不等對方反應過來,陸誠的刀鞘已經架在了他的脖子上,随即後退一步:“承讓。”
不遠處的熊廷弼目光一凝,也是有些心驚。他這位護衛也曾是一名勇士,以一當十不在話下,卻沒想到隻是一個照面兒,就敗在了陸誠手中。
見識到了陸誠的武力值之後,熊廷弼對陸誠之前說過的話又相信了幾分。
“陸總旗,我還有些話想要問你。”
“大人請說。”
“你既然曆盡艱辛,才從屍山血海中逃得性命。爲何又要來見我?難道你還想回到遼東?不怕戰死在沙場上?”
“大人,卑職十七歲當兵,一直待在遼東,親眼見識過建奴鞑子的兇殘。如今,薩爾浒之戰過後,建奴獲得了大片的土地和人口,實力進一步加強。早晚必将進犯大明,占我疆土,殺我百姓。
卑職從小立志從軍,是聽着衛青、霍去病的故事長大的,更是崇拜本朝的戚繼光将軍。尤其喜歡戚将軍那句“封侯非我意,但願海波平”。卑職雖然位卑職小,可也是大明武将,也有一顆殺敵報國的心。”
熊廷弼滿意的點點頭:“聽你說話,倒是頗有幾分見識。我來考考你,你對如今的遼東局勢如何看?”
“這場戰敗之後,關外之地已經盡在建奴的鐵蹄之下,戰争的主動權已經不在我方。爲今之計,隻有快速穩定局勢,先收攏潰兵,穩定人心。必要之時,或可斬殺逃跑的将領。
如今,敵軍的兵力、糧饷供給都已經超越了遼東守軍。理應以防守爲主,固守城池,提升防禦能力,才能擋住建奴的進攻。
與此同時,也不能坐視建奴發展壯大。可以訓練小股精銳部隊,以遊擊作戰的方式,不斷的襲擾建奴後方。建奴剛剛占領了遼東大量城池,勢必分散兵力駐守。可趁建奴立足未穩之際,不斷的襲擾,讓建奴無法安心發展,爲我方恢複實力争取時間……”
陸誠侃侃而談,所說的這些内容,與熊廷弼未來在遼東的各種舉措,基本一緻。
熊廷弼聞言大爲震驚,完全沒想到陸誠一個小小的總旗官,竟然會有這般見識。
到了此時,熊廷弼對陸誠已經是刮目相看。即便陸誠隻是紙上談兵,單單是這一份見識,就足夠做一個幕僚參謀。
當然,陸誠還有很多針對遼東的方略,并沒有直接說出來。僅僅是剛剛說的這些,已經足夠了。
這還要感謝系統,并沒有封印陸誠上一世的記憶。或許是陸誠上一世過的比較簡單,也沒有什麽感情線。
陸誠上一世在科研和訓練之餘,也沒少看各類書籍,華夏曆史與世界曆史,各種近現代軍事家的理論着作等等。
想要成爲一個合格的特戰隊員,或許還不算太難。但想要成爲一個全能型的特戰兵王,特戰指揮官,就不能隻懂沖鋒陷陣,還要懂得戰術戰略,擁有全局觀和戰略思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