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良坐在院中，陳懷玉端坐一側，秦念這會兒倒是顯得緊張，手腳無處安放，唯有屋内吃着外賣的方歸最得自然。
“劍練得如何？”
這屬于是沒話找話了。
蘇良也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麽。
就像他曾經說過的那樣，自己也是第一次當師父。
“回師父，練得還行。”
“哦...”
沒了。
他不說話，秦念也不說話，頗有些大眼瞪小眼的感覺。
蘇良不說話是因爲沒想好要說些什麽做些什麽，隻能在腦海中不斷想着自家師父許久不見後通常是怎麽做的。
而秦念不說話是因爲陳懷玉。
原本是有好些話想問，好些話想講，但當這位被自家師父當着大半個東洲的面說喜歡的女子，她有些...拘束。
是師娘啊...
而陳懷玉目光在兩人之間來回打量，嘴角含笑。
正所謂旁觀者清。
她現在反倒是最明白的那一位。
“許久不見，你就說這麽一句？”陳懷玉替秦念幫腔，但也點到爲止。
“啊...倒也不是。”
蘇良組織着語言，半晌後，他朝秦念揮手。
“靠近些來。”
“離這麽遠作甚，我有這麽可怕嗎？”
秦念踱步上前。
她倒不是怕師父。
而是對被師父領着進門的師娘...有些拘束。
雖然當初金蓮會時，這位生得極好的天驕女子好說話得很，但萬一現在身份一變，又不好說話了呢？
秦念到底是吃過苦，下意識地存着防備。
“之前你大大方方，如今卻有些束手束腳了。”蘇良打趣一聲，随後擡手。
一抹綠球浮動，緩緩落下，覆蓋至秦念臉頰之上。
那道深入皮層的猙獰疤痕，被一點點抹去。
蘇良拍拍手：“對咯。之前想找丹藥幫你治治的，但品級低的沒有，太高的你又承受不住，現在倒是好了。”
隻覺得臉上淌過一陣暖流，秦念以手掩面。
平日裏那有些膈應的感觸，此刻消失得幹幹淨淨。
“從你小師叔那幹飯的勁頭來看，這兩年想來過得還是不錯的。”蘇良微微揉了揉她的腦袋：“改天瞧瞧你的劍法，後天是荀師伯正式娶親的日子，我們小蓮峰得做些準備才是。”
秦念沒怎麽聽清，反複摩挲着臉頰。
半晌後，她忽地直愣愣擡頭，問出了這樣一句話來：“師父...您是不是怕我臉上這疤不好看...後天去給掌門賀親時...”
咚~
蘇良雙指成曲，輕輕叩在她腦袋瓜上，發出一道脆亮聲響：“胡思亂想什麽呢？”
秦念有些出神地望着他。
蘇良無奈，這次重重地揉了揉她的腦袋，沒好氣道。
“哪有當師父的會嫌棄徒弟的道理。”
“至少...”
“小蓮峰沒有這樣的道理。”
......
思過崖底。
沐曉曉手指繞圈，卷起發梢，靠在秋千山，顯得漫不經心。
在她身前，有一團金光不斷跳動，試圖騰飛，可就是起不了身。
“沐曉曉！你這是何意！”
金光忽地一凝，再幻作人性模樣，聲音虛幻又沉重，像是關山夾帶着河流，既不潺潺，也不重重。
“我是天道化身，是天道意志的代表，可知道你現在這般行事的後果？！”
話雖說得厲害，可沐曉曉卻是連眼皮都沒有擡。
她在想什麽呢？
也沒什麽。
就是想着蘇良這個小家夥是今天來看她，還是明天來看她？
天道化身有些着急了。
此次祂現身，原本是想要順着魔域山脈的劇變，提前布局，但祂萬萬想不到，眼前這個女人竟然做事如此離譜，完全随心所欲，沒有半點道理可言。
東洲天道自救，五個變數便有五道化身。
天道化身沒有說謊，祂确實選中了蘇良。
可祂何曾說過隻有一道化身？
以天落子，自然要做到萬無一失。
東洲的五個變數，祂都有選中。
所以，洛子晉會覺得魔域山脈的深處有東西在呼喚他，蘇良會如此順風順水，陳懷玉能夠在試煉的最後關頭觐見其身，還有...方歸這不被天地所容的存在才能順利抵達南溪劍宗。
但，沐曉曉...祂好像不應該選擇。
沒錯，天道化身，竟有些後悔了！
早知道，當初就該選擇那半個變數的陳十一！
“你好像有些着急？”沐曉曉忽地回神，目光淡然。
“你可知道你在做什麽！”
天道化身有些急了。
沐曉曉轉動着的手指一頓，再輕輕一彈。
啵~
虛空變得扭曲，好似水波鏡面。
轟！
一道幽藍光貫穿虛空，頃刻撕裂出一條路來。
天道半身擋在了路上。
于是，祂被撕作兩半。
這條路卻沒有就此打住，而是不斷延展，朝思過崖最深處而去。
數息後，傳來一道巨大聲響。
轟隆！
思過崖震動不已。
興許是覺得有些晃，沐曉曉單手撇了撇。
那條幽藍的路也就此被她撇開，再緩緩消散。
天道化身崩碎的金光再次凝聚。
祂有些氣急敗壞：“你别把天惹急了！”
沐曉曉目光瞬間一冷。
天道化身悄悄後退半步，似乎還伴随着咽了口唾沫：“你...别欺天太甚！”
“當初我跟你說過，我隻是借用那東西，事後會還。”沐曉曉聲音變得清冷：“甚至爲此我答應替你看管着這半道本源，一看便是萬年。”
“可如今你卻要告訴我，本源歸位後再等一個萬年？”
“怎麽，是覺得現在的局面已經被你完全掌控，可以開始過河拆橋了？”
天道化身連忙開口解釋，可沐曉曉沒給祂這個機會。
“我話說完前，再敢蹦出一個字，我立刻一掌将你捏碎，再把這半道本源打散至千萬道。”
天道化身後悔不已。
果然，沐曉曉雖然不是最大的變數，卻是最讓祂感到害怕的存在。
即便是蘇良體内的大恐怖，也沒有這般強烈的感覺。
“是不是我太好說話了些？讓你起了輕慢之心？”
“還是說...你當真覺得那域主的權柄對我來說誘惑力極大？”
沐曉曉擡眼，懶得看祂。
“給臉不要臉的東西。”
“你怎麽算計，我都不所謂，但這話我隻最後再說一遍。”
“我若拿不到想要的東西，你這沒了成仙路庇護的天道...”
“我不介意再給你打碎一次。”
還想再說些什麽的沐曉曉忽然眼神後瞟，微微沉默後，擺擺手。
“累了，滾吧。”
天道化身瞬間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