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良覺得這不值得回答。
因爲這世間沒有那麽多假如。
‘假如’太多，‘真理’自然便會太少。
就像此刻生死。
以死去解答生，那算什麽？
隻能是文不對題，是文不從心。
這般道理，自然振聾發聩，便是北齋書院内資曆最老的學究出來掰扯，到最後隻怕也下不來台。
因爲這些話，都是大師兄教的。
大師兄是真君子，而君子，不立危牆之下。
我憐憫衆生，爲弱者發聲，不說鏟強扶弱，可至少能平眼前不平事。
可倘若以此作攻讦...君子亦可腰佩三尺青峰。
這便是蘇良殺他們的道理，也是想讓傅箐明白的道理。
不敢說處處都對，但至少問心無愧。
求仙問道，能做到問心無愧，便是極了不得的事。
現在想來，傅箐過六境心魔關，隻怕是極其簡單的一步了。
無數靈光鎖鏈将整個‘黑豺狼’殺了個幹幹淨淨，到頭來，能活下來的，隻剩下那兩位三境。
傅箐神情恍惚，愣愣出神。
“小師侄...我原本以爲...”
“你隻是想要讓我殺幾個立威...我敢殺人！隻是...”
蘇良有些疲憊地揉了揉眉心後，收回陣法，轉身看向傅箐，笑着點頭：“師叔，我明白的。”
“倘若你今日真能眼都不眨地将這些人全殺了，那我倒還覺得奇怪嘞。”
傅箐一怔。
小師侄他好懂我嘞！
“但是我說的話依舊是要做數的哦。”
蘇良指的自然是百獸秘境了。
傅箐忙不慌點頭，連‘嗯’三聲，随後，又覺得自己的作态多少有些不妥。
好歹是師叔的說，怎麽能一直被小師侄教導着走呢。
不行不行，下次，下次一定心狠。
嗯，傅箐，你可以的，你可是六境大修士，發起火來掌門師兄都打不過你的，加油！
她心中暗暗發誓。
忽地，蘇良回首望向某處，神情驟變。
下半場，開始了。
“師叔，六階巅峰的妖獸，你打得過嗎？”
“哎？沒試過，應該...打得過？”
“...那如果是發狂的六階巅峰呢？”
“啊這，那...小師侄咱們跑路吧。”
“此言有理。”蘇良點點頭，剛準備施展回天遊，餘光卻看見了此時茫然站在原地的兩位三境修士。
“怎麽了？”傅箐順着他的目光看去，随後了然。
他們能走，這兩位三境應該是必死無疑了。
十裏之外，她的靈念探知到了那隻猴王的氣息。
很強。
蘇良閉眼皺眉，再停頓一瞬後，做出了決斷。
“師叔，我們走吧。”
“你們兩個，也快些逃吧，那猴王快回來了。”
未在大炎皇朝與蟬交手前，蘇良覺得自己仰仗着四品陣法，多少能跟六境掰掰手腕。
可實際上呢？
他并沒有絕對的把握對付六境巅峰，而一隻發狂的猴王，六階巅峰的妖皇，自然更難對付。
師叔是他叫來的，隻是想讓她看看世間多險惡，并不是陷入生死争鬥。
那兩人，與自己，也沒有任何幹系。
君子不立危牆之下。
眨眼間，已經沖出數裏的蘇良突然停了下來，前方的傅箐也跟着回頭。
可是...
蘇良狠狠咬牙。
他是小人呐。
“師叔，一會兒你帶那兩人先走，我斷後。”
“好！”傅箐抿嘴一笑，像是早就料到了一樣。
“我就知道小師侄你不會見死不救的。”
蘇良沒有回應，抓緊回撤。
時間不等人，那猴王已然近了。
“怎麽還不走？！”
兩位三境散修面如死灰，略帶哭腔道：“這裏是百獸山中部...我們兩個三境...能怎麽跑啊。”
此話一出，蘇良沒再多言，沖進洞穴内，提出兩隻猴崽子。
怕被猴王血脈感應，蘇良先前都不敢帶走，此刻倒是能抓出來拖一拖時間了。
傅箐已将兩人提走，準備帶到稍遠一點的地方就折返回來。
就在他們離開不過數個呼吸後，一道沉悶如雷的怒吼聲傳來。
大地微微顫動，蘇良已然能夠望見遠方那如小山般的妖獸身形了。
他手掌一翻，取出一枚劍符。
按照與蟬的交手情況來看，大師兄的劍符，可傷六境巅峰。
用這樣的劍符，去換兩位素不相識的三境散修性命，怕是絕大多數修仙者都得罵他一句蠢貨？
蘇良深吸一口氣，心中突然跳出一個念頭。
怎麽自下山以來，他不是打五境，就是怼六境？
無奈地搖搖頭後，銀背猴王正式登場。
隻見銀背猴王身軀龐大，渾身覆蓋着的銀色的皮毛閃耀着淡淡的光芒。
它将洞穴前的戰況收于眼底，更是一眼便瞧見了被抽筋扒皮取骨的母猴。
“吼！”
摻雜着沉痛與無盡憤怒的嘶吼聲響起，它拍着胸膛，仰天長嘯。
再低頭，那雙獸眸如同燃燒跳動的火焰，透露出無盡的兇狠之色，露出的獠牙，散發出令人膽寒的氣息。
在場衆人，還活着的，隻有手中提着兩隻猴崽子的蘇良。
蘇良招牌性地撓撓頭，試圖溝通：“我說不是我幹的，你信嗎？”
“吼！！”
回應他的隻有更加震耳欲聾的猿嘯。
“不是，你吼那麽大聲作甚？！”蘇良一瞪眼，有些不爽了。
“真算起來，我還幫你把‘黑豺狼’都殺個幹淨報仇的說。”
“不得給我磕兩個？”
六階妖皇已然開智，但不多。
再加上現在處于暴走狀态，蘇良說的話隻能算是臨終遺言了。
猴王朝蘇良奔來，每一步踏下，地面都會劇烈震動，仿佛整個山脈都在爲之顫抖。
蘇良眉頭一挑。
不聽人話了。
随後，他也不用回天遊閃躲，而是直接就舉起手中的猴崽子。
“這兩隻你不要了？”
猴王止步，面目有些扭曲猙獰，雙掌成拳，猛地錘擊地面，兩道蛛網裂痕瞬間蔓延方圓百米。
“人類...交出我兒，留你全屍。”
一道意念被它遞出。
蘇良無奈搖頭，晃了晃手中劍符。
“那就是沒得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