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念一字一句,讀着蘇良親自寫下,又親自給她貼上的這副對聯。
來回數遍,不厭其煩。
“行了行了,差不多得了。”
蘇良擺了擺手。
好好一丫頭,怎麽還有複讀的毛病,跟誰學的?
“嘿嘿...師父寫的真好!”
這話一出,蘇良頓時眉頭一挑,頗爲得意道:“那是,也不看是誰出手。”
秦念小雞啄米般附和。
距離金蓮會結束,已經過去了三日。
今天,也是蘇良待在南溪劍宗的最後一天。
“我不在的時候,你和你小師叔,就待在小蓮峰,看着他些,等你大師伯回來。”
“就不能等師父回來?”
“...”蘇良啞然,輕輕地彈了彈她的潔白額頭:“這還用說?”
秦念再次嘿嘿笑道。
“我走後,你倆每日的功課,都不能落下,來,再給我背一遍,教你們做功課的開篇是什麽。”
對于此事,蘇良顯得很有耐心。
“師父...這幾天都背了好些遍了,早記住了...”
“背。”
輕飄飄的一字,卻帶着不容拒絕的意味。
于是,秦念也不再念叨,心中哀嚎一聲,開始背道。
“藏鋒則無敵,隐智則保身。
省身則自知,戒欲則無縛。
求實則無虛,慎言則無禍。
節情則少悲,向善則正身。”
“......”
“好了,就到這裏吧。”蘇良出聲打斷:“背下記下,才是起始,并且,你當明白...”
“是!‘并不一定要按着書中說的嚴格所去做,隻要在行事前,多思慎思,盡力達到,便算極好’”
秦念搶先答道,翻了個白眼:“師父,這話你念叨好多遍了。”
“嫌我煩了?”蘇良一瞪眼,作勢要彈她腦門。
“師父我去看看小師叔!”
秦念一閃躲,腳下生煙,迅速開溜。
蘇良見狀,也不追。
原本就是吓唬吓唬她。
他仰起頭來,看向‘常清小院’四個大字,很是滿意。
雖然,也是他抄來的就是。
也沒什麽不好,就跟他的南齋小院一樣。
......
布義堂。
作爲南溪劍宗貢獻點獲取的主要渠道,布義堂往來的弟子極多。
“三師兄!”
并未刻意隐瞞身份的蘇良很快便被人發現。
他極具辨識度的容貌與氣質,也不可能淹沒在人群之中。
一聲聲三師兄此起彼伏。
經過金蓮會一戰,蘇良的名聲兩極反轉。
雖然仍舊有不少被‘化緣’過的弟子心中不忿就是。
這也是人之常情了。
畢竟換誰被敲竹杆,心中都不可能會好受,不然蘇良也不會輕易摘下‘南溪劍宗最不受歡迎的三大弟子之首’的稱号。
蘇良對他們一一回禮,一改往日的調侃語氣,異常禮貌。
陌生。
他們突然對這位三師兄感到陌生。
往日裏,見了面,不得來上一句:“還有靈石沒,借我點花花?”
三師兄好财,全宗皆知。
蘇良一路來到布義堂内。
大殿内人不算少,不少人瞧見蘇良後,或打招呼,或裝作沒看見,又或者快步離開。
三師兄,來布義堂幹嘛?
賺貢獻點?
别鬧了,按照宗門的處罰,他至少倒欠宗門十來萬貢獻點吧?
蘇良不做停留,緩步來到一處。
相對于其它地方,這裏人迹罕至。
大概是因爲這裏的店鋪牌匾上,挂着‘除妖正典’四個大字吧。
“除妖正典?是哦,算算日子,三師兄也要下山了。”
“...沒關系嗎?金蓮會上,三師兄展現出來的天賦...這時候下山...”
一些老弟子目露擔憂。
即便蘇良往日再亂來,他終歸是南溪劍宗的一代弟子,是九峰峰主的嫡系弟子。
宗門,對他們,很不錯。
三師兄...至少七歲之前,很可愛。
更何況,還有個大師兄呢。
不看僧面看佛面。
“哦?是小良嗎?”
蘇良剛跨進去,一道蒼老聲音便悠悠響起。
他擡頭望去,有些意外,而後恭敬行禮。
“程老。”
“您怎麽在這?”
程霜霖跳下房梁,樂呵呵地來到蘇良跟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自然是等你了。”
蘇良微微偏頭:“程老不會是想跟我一起下山除妖正典吧?”
紅發老人一愣,笑意更深:“對。”
蘇良剛想出聲拒絕,便聽見程霜霖繼續說道。
“我一開始是這麽打算的。”
“但我思來想去,怎麽都想不出方法說服宗門。”
蘇良心中莞爾。
上萬年的規矩,怎麽可能随意說服。
“同樣,我也說服不了你。”
“程老懂我。”蘇良心中的笑,浮于神情表面。
程霜霖張了張口,還想說什麽,但最終,隻是将拍他肩膀的手上移,想要像小時候按按他的腦袋,卻又想着孩子已然長大,隻得作罷。
他歎了口氣,眼神中的憐愛仁慈毫不掩飾。
這種眼神,能出現在執法殿首席長老的身上,近十年來,都是聞所未聞的事。
“小良...這十年來,辛苦你了。”
“這幾天,宗主帶着太上長老,悄悄去過小蓮峰幾次...以靈石維持整座小蓮峰...很累吧?”
“小良,你放心。明日,宗主便會将前因後果公之于衆。”
蘇良既然不是自暴自棄,那麽他瘋狂斂财的意圖,便要徹查。
蘇良睫毛微抖,右手拇指不自覺地撓着掌心,一圈又一圈。
程霜霖都看在眼底,心中有些難受,有些憤慨。
當初小蓮峰的靈氣洩露事件,要不是那幾峰不願意損了自身氣韻...蘇良又怎會将這種擔子獨自挑起?!
那麽乖的一個孩子啊...
即便峰主爲自身所在主峰多考慮一些是理所當然的事,但...當真是些...混賬東西!
“程老,不要告訴他們。就這樣,挺好。”
蘇良沉默許久,輕聲說道。
“不行!”
“程老,你聽我說完。”蘇良這次沒有退讓:“不論出于何種緣由,我做的事情,終究是有損他人利益。修行問道,誰都想要多争一點,我平白無故搶了十年,有怨氣,是正常的。”
蘇良燦爛笑道:“罵我幾句嘛,不礙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