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棋沉聲打斷,也是想起了眼前之人的身份。
十年前一夜通玄的怪胎,洛子晉的師弟——蘇良。
當初他一夜通玄的事傳開的時候,北齋書院上上下下沒有不沉默的。
這天賦,要是繼續發展,不得比洛子晉還恐怖?
那還怎麽争?
好在後面好幾年,蘇良都一直未破二境,打探到的消息也是說他終生止步二境。
幾年下來似乎也認命了,不再修行,開始坑蒙拐騙,到處惹事。
好像還得了個什麽‘南溪劍宗最不能招惹的三大弟子之首’的稱号。
惹人發笑。
不過孔棋現在笑不出來。
因爲現在被坑錢的是他了。
人類的悲歡并不相通。
三千中品靈石啊!
他不想給,卻也沒什麽好的辦法——北齋書院有不能輸的理由。
“靈石也給了,程長老,可以繼續了吧?”
程霜霖沒回聲。
他直到現在都不敢相信蘇良真的敲詐到了三千中品靈石,還是從鐵公雞孔棋身上。
可這樣一來,事情好像就沒那麽簡單啊。
北齋書院爲什麽非要讓這入夢師這麽快面世,還要趕在金蓮會召開前夕,鬧這麽一出?
爲什麽一定要赢?圖什麽?
洛子晉依舊壓在頭頂,讓同輩天驕擡不起頭來,赢了又能證明什麽呢?
能當上執法殿長老,他自然不傻,目光也比常人看得更遠。
他眯着眼,看向孔棋,随後突然聯想到了他之前的反常反應。
爲何要拉起隔離法陣,北齋書院反對去魔域山脈展開四宗大比又是怎麽回事?
他,在傳達什麽消息?
在場的...程霜霖環視一圈。
又有誰能讓六境後期的孔棋這般小心?
“行,靈石點過了,沒毛病。看不出來灰胡子老頭兒你人品不咋滴,給靈石倒是爽快。”
蘇良收了錢,臉上的樂便是真的了。
“你們繼續,想打多久打多久。”
圍觀的老弟子在心中默默地将蘇良難惹程度再加一。
看見了嗎,六境的大佬都敢敲詐呐,對付他們這些小卡拉米,不得狠狠壓榨啊。
蘇良看了眼秦念,眼眸微眨。
後者微微一愣,有些疑惑,卻沒有過多表現出來。
這樣做好嗎?
蘇良下場,落在方歸旁,牽起他的手就朝外走。
人群自動分開,老弟子們紛紛點頭哈腰:“三師兄這就要走了?”
“三師兄慢走。”
“哎?三師兄身側這位是新收的小師弟吧,看着就氣宇非凡,跟三師兄一樣!”
各種恭維話語此起彼伏。
這也沒什麽丢人的,說兩句場面話罷了,又少不了一塊肉,還能留點好印象。
蘇良兇名,可見一斑。
“繼續?”
吳眠羽神色十分認真,先前的沉默與輕慢被他盡數收回。
秦念已經被他擺在了同等實力的對手位上。
聽聞通玄可增強靈念,隻怕也不是那般輕易對付。
不過沒關系,隻要拉入夢境,那麽他就是無敵的。
秦念聞聲看向他,神色平淡,收起竹劍,放回腰間,緩緩說道:“我打不過你。”
“認輸了。”
而後,她朝比武台外走去。
這,就是方才蘇良給她傳音的内容。
“接下來他要認真了,你目前打不過,直接認輸吧。”
“惡心惡心那老頭兒也不錯。”
于是,秦念便認輸了。
她現在越發覺得自家師父了不起,天才得不行。
聽師父的準沒錯!
這下,輪到孔棋沉默了。
北齋書院赢了。
卻也輸了。
甚至于還不如讓吳眠羽認輸來得好。
吳眠羽也愣住了。
隻有圍觀的老弟子們心照不宣地對視一笑,各自散開。
剩下的新弟子就如同愣頭青一般,互相詢問:“怎麽個事兒?怎麽認輸了?剛來,有詳細戰報嗎?”
“不知道,别擠,你踩着我腳了。”
“别急?很急呐。外圍可是開盤了的。”
“剛才那兩劍好快啊。她真是跟我們同一期入門的?”
“這是哪家子弟啊?秦念...周圍十萬裏内都沒聽過什麽秦氏大族啊。”
“公布的身份牌信息是散修,我剛上新弟子文卷上查了。”
這場北齋書院的挑戰賽,以一種戲劇性的結果結束了。
孔棋的臉色難看至極。
北齋書院是赢了,他卻是被蘇良惡心麻了。
坑了他三千塊中品靈石,還要惡心他一手!
好好好,好得很呐。
......
小蓮峰,南齋。
蘇良取下方歸的眼布,擱置一邊,對身後的秦念說道:“你今日爲何猶豫?”
秦念大腦飛速運轉,思考着師父爲何作此問。
“這麽緊張做什麽?我就随便問問。”
方歸重見光明後,便自顧自走向一旁,找個角落隐藏自己的存在。
蘇良也沒管他,繼續對秦念說道:“你那一劍,我尚可認爲你是招式不熟,勉強沒往要害處打。”
“可第二劍,你是能夠一劍封喉的。”
“說說,是什麽讓你改變了想法。”
見蘇良臉上帶笑,秦念心中松了口氣,安心不少。
“回師父,弟子想着隻是比試,便點到爲止。”
蘇良輕嗯一聲,“做的不錯。”
“看起來你的确是做出了自己的取舍,有了改變。”
“不過,今日過後,我要你往後每一場比試,在對手親口認輸前,都要不留餘力。甚至,當作仇人來對待。”
秦念神色詫異,不解之色溢于言表:“爲什麽?”
蘇良搬了把椅子,随後示意秦念也去找一把坐下,最後将在角落的小師弟方歸也按了回來。
“接下來,便是上課時間了,且聽好咯。”
蘇良身軀挺直,正色道。
“小師弟,我且問你。倘若有人要拿劍砍你,你會怎麽辦?”
不過九歲的小男孩想了想,随後怯生生地給出了自己的答案:“跑...然後躲起來。”
“你不想跟他對砍嗎?”
方歸腦袋搖得跟撥浪鼓一樣。
“會死...跑,躲起來,被抓住的話...求饒,然後打一頓就好,不會死。”
蘇良沉默了片刻。
一個兩個的,怎麽都有這麽沉重的背景故事?
“那好,接下來三師兄教你正确的解決方法。”
“就以她今日的比試舉例,你們都想想。”
方歸點頭,秦念坐正。
“殺一位二境天驕,算是大錯嗎?”
很突兀的提問。
蘇良看向秦念,再次重複道:“問你呢。殺一位二境天驕算是大錯嗎?”
“師父是指今日那二境入夢師?”
蘇良點點頭。
秦念微微低頭,陷入沉思。
算嗎?算吧?畢竟隻是比試?
“不...不算?”
秦念走了個反向思路。
蘇良白了她一眼,随後沒好氣道:“不要來猜我的心思,更别去揣摩我問你是需要得到什麽答案。”
“隻管遵從你的心意回答。”
方歸在一旁聽的似懂非懂,不過秦念好歹當了五年散修,當即明白了,再次回道。
“算的。”
蘇良點點頭,繼續問道:“算,也不算。”
啊?
秦念一臉矒。
合着還能反複橫跳?
蘇良看出了她的疑惑,緩緩道:“殺一名二境天驕,是大錯嗎?”
“不,這隻是小錯。甚至有些情況下算不得錯。”
“這都不算大錯嗎?”秦念仍舊不解。
蘇良歎了口氣,搖頭。
“被發現了才算是大錯。”
秦念和方歸神色各不相同,前者愣住,後者困惑。
“所以你今日在台上留手,我很欣慰。證明你這兩個月的練劍沒有白費。”
“但我不希望你将這種留手當作是理所當然。”
“你覺得,你了解這片天地嗎?”
又是突然地轉變話題。
秦念搖頭。
“你的經曆确實讓人同情,可它。”蘇良一手指天:“看不見的。”
“大道無情,并非兒戲。”
“宗門裏的清流遠比你想象中的還要好,它能替你阻擋外界洪流,過濾養分,助你成長。”
“可隻要你親自走出去,開始曆練,就會發現外面的世界是一片渾濁與混亂。”
“它們遠比你那五年流浪還要來得觸目驚心。”
“修仙問道,就是一個争字。”
“爲了争,很多底線都可以被抛棄。”
“人性的考驗比比皆是,極少有人能維持着一顆清白的良心。”
“倘若你想活下去,要麽守規矩,要麽制定規矩。”
“有些事,不上秤沒有四兩重,可要上了秤,一千斤也打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