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百年後。
無疆仙域,人皇殿。
萬族大殺伐時代,天荒大将軍回歸。
人祖下風雲湧動,人影綽綽,那是曾經從天河底部歸來的天荒舊部,這個時代他們兵法過三千大世界,殺入過始祖萬象域,是一支人族的鐵血修士大軍。
他們面色各異,一臉肅穆的站在白夢璃身後,站在人皇殿前。
姬若南獨自屹立在大殿外,不敢置信的看着前來的天荒大将軍,神色中的震驚之色溢于言表,久久無話。
“天道意志傳來的波動,我族早已知曉。”
“天道不可逆,天荒,此事,我族無能爲力。”
“你來之前,我族已商讨此事多年,太難,太難。”
……
人皇殿内傳來數道古老蒼茫之音,皆是歎息,五行道祖被萬靈天道所鎮壓似乎人族也并不想預見此事,但此事并非他們造成,更未引導什麽。
用難聽的話來講,你自作自受。
人皇殿内。
十六道蒼老身影目光緩緩交彙,閉目點頭。
他們其實早有論斷,用五行道祖消耗天道之力,此事無疆霸族心領神會,各自默認,無人會相助。
他們本就會屠戮天道,屠戮曾經的天道意志。
而這,就是天地第八次大升華!
用天下萬靈之力凝聚大世天道,将力量彙聚一處開戰虛無...天地将在第七次升華完成後到達極限,萬靈天道便再無用。
而它的力量将反哺大世山河,這是天下萬靈之力,萬古未有之力,而不是将煌煌浩瀚天道之力留存在一個莫名其妙而又不受控的天道之中。
他人族已與五行道祖徹底分道揚镳。
養不熟的狼,他們不會再要,更别提去救。
被萬靈天道鎮壓沉淪,不失爲一個很好的歸宿,他們會給五蘊仙宗留一個體面,更不會落井下石,言語中極盡嘲諷。
殿外。
白夢璃直視人皇殿,毫無尊崇之意,平靜開口道:“救五行道祖,我回歸人族,若你們現在的人族對我們老輩還有一絲情誼存在。”
“這裏的每一寸山河是我們追随姬九霄打下,是我們在此地屏退萬族,山河寸寸,染盡我血。”
“人族!”
“界域蒼生何辜!五行道祖何辜!我最後一問,人族,你們是否願意相助?!”
轟!
蒼穹炸響血雷,天荒大将軍竟用仙言引動了天泣之象,她長發飄飛,直視如今的人族共主,直視他們當年建立而起的人皇殿。
姬若南喉嚨滾燙,被這蒼天血雷炸響得衣袍獵獵。
人皇殿内。
一位位老者緩緩睜眼,艱難起身,看向殿外,内心中出現了劇烈的掙紮之感,但最前方還是有一位人族老者并未起身,隻是眼皮微動。
那是姬家的老泰山,萬族大殺伐時代,人皇傳下的血脈。
他道心絲毫不受白夢璃之言所影響,意志更不會被區區兩三言所影響,五行道祖乃人族叛逆,更是人族爲數不多的恥辱之一。
他被萬靈天道所鎮壓,爲天地升華貢獻一份力量,毫無問題。
呼—
人祖山起風了,一尊偉岸的身影拔天而起,俯瞰着人族山河,看向人皇殿而來。
人皇殘念!
轟!
姬家老泰山猛然起身,内心翻江倒海,四海一片拱手敬畏之音。
白夢璃神色此時突然有了劇烈波動,她艱難側頭,遙望上空,神色怨恨、不解、失望、委屈、痛苦...
蛙道人趴了,瑟瑟發抖。
它還是無法面對那個男人,哪怕是一道虛影,一道殘念。
“救....”
一道威壓浩瀚之音響徹蒼茫,吹向了人族山河。
人族萬靈瞠目結舌,八大古氏子弟目瞪口呆,人族仙人久久失神,不敢相信人皇殘念會做出如此決定,這實在太過詭異...
就像是那道目光凝望萬古,穿透了歲月長河而來下達此令!
“等!”
人皇殿内傳出了姬家老泰山的凜然之音,他沒有拒絕,也沒有同意,隻是讓等。
姬若南雖用在借用姜寂修的身份,但他終歸還是人皇血脈,姬家子弟,老祖的話在他心中份量很重。
天地沉寂。
唯有狂風呼嘯。
“那我便在這裏等,等到你們人族出手。”白夢璃神色微冷,話音铿锵有力。
而聚集在此處是人族修士也變得越來越多,有仙門子弟,有學宮子弟,也有人族軍庭修士,可以說白夢璃的到來在人祖域的影響異常之大。
但天荒大将軍之名...在人族與三千大世界的名聲并不怎麽好。
換而言之,若這位早一些出現,恐怕會直接引起萬族征伐,畢竟當年她是用于人族謝罪萬族之靈。
白夢璃站姿挺拔,似山,如天。
人祖山下的氣氛凝固而又僵持。
……
天外,天地盡頭。
兩股天地大碰撞之景漸小,太虛天道顯露,虛無黑洞顯露,如今已是變得相當明顯,不再是從前那般神秘而又難以捉摸。
也可以說是陳浔将它們打出了原形...
天地蒼茫,混沌一片,滿是大戰引起的天地規則逆亂,斷壁殘垣。
嘭!
黑暗邊緣,傳來浩大古老的擊打之音,相當浩瀚,猶如天塌地陷,不斷錘煉着什麽...
陳浔半跪虛無之中。
他的仙識、神魂、本源不斷在承受着生靈無法承受之痛,每一次沉悶的擊打都像是朝着他的頭顱擊打鎮壓而來。
陳浔目光已有些渾渾噩噩,唇角不斷滴落着粘稠的五色血漿。
他的仙軀像是被一條條恢弘恐怖的大道鎖鏈所囚,擊穿了他仙道之中的一切秘密,乃至是五行仙道也同樣如此!
嘭...
每一次擊打陳浔都會随之傳來一道悶哼聲,他還沒有倒下,還能承受得住。
他隻是感覺有些失憶...不知不覺間被打得有些失憶了,就連仙識也變得模糊了不少。
陳浔突然笑了。
他笑得有些狼狽。
這種感覺,他回想了好久,終于是想起來了,王家村,被架着身子瘋狂被打的感覺,恐懼與絕望彌漫了全身,很是無力。
但也有差别,他如今似乎并不恐懼,也并不絕望。
嘿嘿...
陳浔笑得咧開了嘴,下一刻頭顱又重重被浩瀚偉力砸得垂下,他又緩緩仰頭,周而複始。
今日。
枯寂冰冷的天地盡頭竟傳來了動靜。
那裏橫亘着虛無意志與太虛天道,就像是一條浩瀚長河隔斷了兩岸之人,他們能彼此看見,卻無法聽見彼此在說什麽。
大黑牛與鶴靈終于到了。
他們看見了黑暗邊緣,半跪着,唇角不斷滴落粘稠仙血的陳浔。
陳浔雙眼微眯,目光渾濁,像是也看見了他們。
“哞哞~~”
大黑牛咧開了大嘴,憨笑,大笑,笑得渾身都在顫抖,它都快忘記有多少年沒看見陳浔如此狼狽的模樣了。
“哈,哈哈,哈。”
陳浔無聲大笑,他艱難擡手,手指顫抖的比劃着手勢,他動作遲緩,就像是一位快要入土的老人。
顧離盛,宋恒,已被,我,救出。
大黑牛笑得更大聲了,他向着陳浔轉了兩圈,牛角舞動,四蹄飛揚,像是在嘲諷陳浔,問他何時才能出來。
黑暗邊緣。
陳浔咧嘴,肩膀顫抖的做出‘力拔山兮氣蓋世’之态,随後輕輕握拳。
嘭!
下一刻,他頭顱又遭重擊。
大黑牛不動了,凝望着黑暗,緩緩躺下,四蹄朝天,這一幕看得陳浔笑得渾身都在顫抖,還是這老牛會整活...
他的目光漸漸看向了鶴靈,看向了這個自己一手養大的親妹妹,仙血淋漓的嘴角噙着世間最爲溫暖的笑容。
那是哥哥看妹妹時才會有的、獨一無二的寵溺。
嗤...
鶴靈被自家大哥的慘狀逗笑了,她連連深吸幾口氣想要平複心緒,可笑着笑着,眼眶卻不受控制的泛紅,嘴角開始不斷抽搐,眼中盈滿了不敢置信的委屈。
她低下頭,豆大的淚珠如斷了線的珍珠般墜落在虛無的低空中。
她不相信,也不願相信這世上竟有爲難能将自己大哥逼到如此地步,甚至眼中連現在都是帶着笑,覺得是自家大哥在與她開玩笑。
陳浔發絲淩亂,久久凝望着遠空,眼底泛起一絲難言的眷念,他想讓三妹擡頭,再多看看他們。
他顫抖的向大黑牛比劃手勢,那帶着粘稠血漿的笑容卻是莫名的幹淨純粹。
那應該是世間最爲幹淨純粹的情誼,家人。
鶴靈緩緩擡頭。
陳浔虛弱憨笑一聲,緩緩舉起了一隻手放在了自己頭頂上,他似乎陷入了回憶,仿佛看見了當年在垃圾島上四處奔跑的小丫頭,那個永遠追着他喊“大哥”的小女娃。
鶴靈看見這一幕,刹那間失神,淚眼朦胧中,她仿佛又回到了那個無憂無慮的歲月。
嗤!
她破涕爲笑,臉龐輕輕左右晃動,緩緩擡起雙手放在自己頭頂,回應着大哥那熟悉的動作。
大黑牛默默拿出了那些沾滿歲月痕迹的鍋碗瓢盆,遙遙朝着陳浔示意,以後咱們一家還用得到!
哈,哈。
陳浔無聲大笑,縱使喉嚨滾燙如火,縱使生命流逝如水,他笑容漸斂,向着他們...重重點頭!
這一刻,黑暗模糊了視線,卻看清了來時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