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山。
這裏屹立着一座墓碑,還未刻字,一座棺材,還未入葬。
山風爛漫,滿山花開。
這裏曾是蛙道人與白靈最初打理的地方,很美,很開闊,安靜得令人窒息。
墓碑旁,火燭袅袅。
南宮鶴靈靜立在墓碑旁,看着那還未蓋棺的靈柩,看着那已分不清到底是誰的骨架,晃眼之間,無情歲月就将無數人陰陽相隔。
他們也徹底的走上了兩個不同的仙途,不同的結局。
她面無表情,隻是靜靜的凝望着這具棺材裏的骨架,仿若在凝望着他們的過往。
“有我在,你至少能找個說話的!”
不知不覺間,似乎有一道缥缈的聲音透過歲月而來,靜靜的随着此處山風飄揚,吹過了鶴靈的臉頰,吹過了她的雙耳。
一語成谶,好似這麽多年過去,她真的再無一人可以随意言說,随意聊聊。
大哥他們心負天下,布局萬古,還要照顧太多太多後輩,一言一行皆有萬族強者在背後緊盯,真能随意打趣說話的時候已離現在太過遙遠。
他心中也深藏了太多太多故事,自己如今也已長大,自然不能像在兒時一樣去叨擾他。
而其身邊人,因爲自己那特殊身份,唯有恭敬,哪怕是仙人也依舊如此,萬族天驕願意與她相交,也隻是看在了那仙道實力的份上。
不知爲何,她這些年有些思念風瑾瑜與木晴瑤,還是在道院的日子輕松些許...
鶴靈嘴角輕揚,神色溫柔輕輕道:“望你們在天之靈安好。”
山風,輕輕吹過。
她擡頭望向天空,那片仿若蔚藍的海洋,無邊無際,她目露思索,像是在想象着什麽。
踏踏...
遠方走來一道黑影,是大黑牛,它揚起頭一叫:“哞哞~~”
“二哥。”鶴靈轉頭,話音很是清脆。
大黑牛的背上還趴着一隻青蛙,在那喋喋不休的呱呱叫,大概意思算是:“黑牛道友,大白靈好啊......”
蛙道人這些年的亢奮之狀就未停下,它是打心裏激動與高興,又帶着些莫名的怅然若失,把一切希望都寄托在了大黑牛身上。
大黑牛此時沒有搭理蛙道人,而是露出了一道憨笑,來看看自家妹妹。
鶴靈神色溫婉,輕聲道:“二哥,這些年他獨自前行,定是相當孤獨,所以我在這裏陪陪他。”
大黑牛已走到鶴靈身前,它連連點頭,明白的。
陳浔每年也帶着它前去爲妖月守墓,但每次去那裏的山茶花都要遭殃,就像是從前一般,把妖月親手種植的山茶薅光。
就是現在這陳浔怎麽也不給它泡山茶喝了,木桶裏全是灌的養生茶!
真以爲他西門黑牛喝不出來麽...
它隻是不說而已。
不過三妹那守墓的樣子倒是與陳浔有些相似,也是自家三妹唯一像是被陳浔養大的一點證據,平時誰看得出?!
就連蛙道人數年前也是猛然搖頭,若這人族大妹子是被陳浔養大的,它就從山巅跳下去,它又不是沒見過千無痕是怎麽被養大的。
那個慘啊...至今都不知道自己是仙二代吧?!
後來。
不出意外的,蛙道人被陳浔逼着跳了,跳前全宗弟子各方圍觀,在山腳處指指點點,但古聖沒來,聽聞還在破陣沒出來。
最後蛙道人目眦欲裂,慷慨激昂的發表了一番言論後,縱身一躍,自稱爲五蘊絕唱!
自這件事後,蛙道人走哪一坐,就是被衆多情報兇獸一陣唠,苦不堪言。
此時。
大黑牛走過去蹭了蹭鶴靈的臉,他們什麽事沒曆經過,自然明白的,無需在二哥面前解釋什麽。
鶴靈抿嘴,重重點頭。
她開口道:“二哥,待瑾瑜入葬,我就去宗門大殿任職。”
陳浔表示五蘊宗至今還沒有一個挑大梁的人物,堪稱一個比一個不靠譜,自家三妹在外闖蕩多年,博覽群書,如今也是可以爲本道祖分憂的時候了。
他準備将五蘊宗主之位交付給南宮鶴靈,柳涵、石無君爲副宗主。
姬昭這小子就跟在你牛祖旁邊侍奉,頭腦從小就不靈光,多待在牛祖旁邊開開智。
聞言,姬昭大喜,他本來就不會管事,還是待在牛祖身邊好!
墓碑旁。
“哞!”大黑牛噴出一口鼻息,用牛角拱了拱泥土,默默爲自家三妹做一些微不足道的事。
“呱,鶴靈妹子!”蛙道人熱情的打了一聲招呼,“聽聞這小輩的靈柩乃是陳浔親手打造,他背後的家族可有福了,定有氣運福澤傳承而下。”
“蛙前輩。”鶴靈溫潤一笑,朝着蛙道人盈盈施禮。
這位是大哥的老部下,他已從二哥口中得知,輩分也是高得吓人。
蛙道人近年來活躍了不少,高聲笑道:“大妹子,你看百裏外那棵草原上的海棠樹,當初我與小白靈種植時,還沒本尊高,如今已蔭翳蔽日,亭亭如蓋。”
聞言,鶴靈側頭望向遠方,大草原上視野開闊,并未有其他靈樹,唯有一棵海棠樹在風中搖曳,相當讓人安甯。
大黑牛還在拱土,這棵樹當初是陳浔讓它們種下的。
蛙道人眼中閃過滄桑之色,悠悠道:“當初我問過陳浔,爲何要種植此樹,這可不像是他的性子。”
鶴靈眨了眨眼睛,眼中閃過一絲好奇,大哥并未對她言說過此事。
“大妹子,你不知道,那裏曾經是一片墳冢,大片大片的無名墓碑,此樹的前身就是他們。”
蛙道人神色嚴肅了不少,“陳浔那小子說,此樹在他家鄉象征着堅韌與頑強。即使在荒涼、死寂的墳冢之地,海棠樹也能生根發芽,茁壯成長。”
它言盡于此,沒有再多說,這鶴靈大妹子眼含慧芒,自然比小白靈聰明許多,更能明白其中意義。
聞言,鶴靈遙望的目光深邃了幾分。
墳冢之地,本是死寂一片,但海棠樹的生長,卻爲這裏帶來了生機與活力。
那些曾經的無名墓碑,如今在海棠樹的庇護下,仿佛也重新獲得了生命,成爲了這片草原上一道獨特的風景。
生命從來不是終結,死寂,而是延續...
她想到此處淡淡一笑,大哥一路走來倒是看開了太多,但世間道理萬千,真砸到自己身上時何人又真能那般灑脫明悟。
鶴靈轉頭,微笑道:“謝蛙前輩點撥。”
“哎,小事,小事。”蛙道人擺掌一笑,嘴裏依舊還含着輕塵草,似乎也在證明南宮鶴靈的心中所想,但世人似乎也總是這般。
南宮鶴靈輕身蹲下,從儲物戒中拿出了一捧花,這捧花随着歲月的侵蝕雖然已稍顯殘敗,但依舊還是被保存得相當完好。
她小心翼翼的将它放入靈柩中,蓋在那副骨架的臉上。
不經意間,那副骨架緊握的手似乎若有松動,不知是被山風所吹動,還是被某位的心所牽動,松開了......
呱?
蛙道人瞳孔微微一睜,不由多看了一眼那副骨架。
執念異常深厚之輩他在那個時代見過太多,但在這個甯靜安穩的仙道大時代倒是沒見過多少,風瑾瑜算是這個時代見過的第一位。
“好小子。”蛙道人眼潭底部流露出了一縷敬意,他還是認爲這樣的人物才是真正的修仙者,不太承認這個時代的修仙者。
若是蛙道人能面見姬坤,他們倒是能暢聊一番,但歲月終究不等人。
它蛙掌負在身後,緩緩看向了那遠方屹立的海棠樹,竟不知不覺間流露出一股生死看淡之感。
沒錯...蛙道人曆經過那個大殺伐時代,不知送葬了多少故友,它自己還真不怕死,更不怕任何人,哪怕陳浔成仙,它依舊不是太給面子。
那時候,每日都有驚天噩耗傳來,它道心早已麻木。
至于它爲何挺看得起風瑾瑜,或許隻因爲他們是相同之輩,内心皆有着一股大執念,一心爲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