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江南繼續問道。
羅大軍和幾名辦案刑警的眼裏，便露出佩服的神色。
别看衛局長以前沒有搞過公安工作，似乎是個外行，但每句話都問在點子上。
比如說，李豪倒地之後，向鳳嬌是否采取了挽救的措施，對于最終給她定罪量刑，有着很重要的影響。
往嚴重一點說，向鳳嬌如果沒有采取措施，放任李豪死亡，那麽，甚至有可能定她故意殺人罪。如果向鳳嬌采取了措施，那公安局這邊的判斷就會不一樣。
“她打了120的電話，随後又打了110的電話，都是用李豪自己的手機打的。”
以向鳳嬌的家庭條件和個人條件，毫無疑問，是不可能買得起用得起手機的，2003年的時候，手機還是比較貴的，話費也不便宜。
而李豪這個放高利貸的混子，卻用得起。
“所以，她算是主動報案了？”
“是的，主動報案。并且到案之後，配合度不錯，主動交代了犯罪過程，所以，可以算她投案自首。”
衛江南微微蹙起眉頭，沒有認同羅大軍這番話。
羅大軍心裏頓時咯噔一聲，不知道自己哪裏說錯了。
難道，自己不應該同情向鳳嬌？
衛局長的内心，是傾向于嚴懲這個女孩的？
衛江南的眉頭随即舒展開來，擺了擺手，說道：“還有一個問題，向鳳嬌的哥哥向明理，到底欠了人家多少錢？”
羅大軍說道：“七萬三千多。”
“那麽多嗎？”
連衛江南都吃了一驚。
“這裏邊，欠高利貸團夥的，一共有多少？”
“全都是欠高利貸團夥的。這些年，向明理己經在親戚朋友那裏借不到一分錢了。他以前本來還欠了親戚朋友大約三千多塊錢，向鳳嬌退伍回來之後，用自己的退伍安置費，幫他把這些錢都還清了。”
“高利貸的錢，向鳳嬌不還。再說，她也還不起。”
衛江南問道：“那麽你們搞清楚沒有，這些高利貸的欠債，有多少是實數，有多少虛頭？”
羅大軍想了想，說道：“這個，我們暫時隻找向明理核實過，他說，本金應該是三萬左右，剩下的，都是利息。因爲時間緊迫，我們還沒有一一找那些借錢給他的人核實。”
本金三萬，利息西萬多。
果然很高利貸！
“嗯，你繼續！”
羅大軍又繼續介紹案情。
足足一個小時過去，衛江南還親自查閱了對向鳳嬌的訊問筆錄，這才擡起頭，望着羅大軍：“大軍，你們刑偵大隊，對這個案子，是怎麽定性的？”
羅大軍看了他一眼，很謹慎地說道：“報告局長，目前還沒有完全定性。我們刑偵大隊内部，也有兩種不同的意見……”
“說來聽聽。”
“一個是故意傷害，另一個就是防衛過當。”
“哦，那麽支持哪種意見的人更多一些？”
“支持防衛過當的人更多一些。”
這是事實，羅大軍沒必要隐瞞。
衛江南笑了笑，問道：“那你自己呢，你是大隊長，你的意見是怎樣的？”
羅大軍遲疑了一下，一咬牙，說道：“我也支持定防衛過當。這個案子，根據我們目前掌握的情況來看，定故意傷害的話，我認爲太勉強了。”
“理由呢？”
“理由有兩點。第一，李豪是入室，他闖進人家家裏去了，圖謀不軌。而且我們在他體内檢測到酒精超标，當時他喝了不少酒。”
“根據我們的調查，己經可以證實，他去向鳳嬌家裏之前，剛和一幫狐朋狗黨喝過酒，六個人，喝了三瓶白酒，一箱啤酒。他那幫狐朋狗黨證實，李豪最少喝了半斤白酒，三瓶啤酒，确定是喝醉了。”
“第二點，刀子是他自己的，也是他先拔刀威脅向鳳嬌。向鳳嬌在反抗的過程中，被割傷了脖子和手腕，由此可見，當時向鳳嬌的生命受到了嚴重威脅。她奪刀反抗，可以認定爲正當防衛。隻不過把人殺死了，超出了必要的限度，要算是防衛過當。”
衛江南點點頭，不置可否，反倒望向其他幾位刑警，問道：“那你們的意見呢？”
那幾名刑警面面相觑，随即異口同聲地說道：“我們也支持定防衛過當……”
隻有一名年輕刑警，壯膽說道：“可是這樣一來，李家的人是一定會鬧的。就算定故意傷害，如果判輕了，他們都會鬧！”
羅大軍就急忙拿眼睛瞪他。
瞧把你能的！
這種話，你怎麽就敢當着衛局長的面說？
你和局長很熟嗎？
那名年輕刑警急忙低下頭，不敢再說什麽。
衛江南擺擺手，說道：“大軍，你瞪他幹嘛？案情分析會，就是要允許不同的意見。要是案情分析會都一個聲音了，那才真的很危險。很容易辦冤假錯案。”
羅大軍連忙說道：“是，局長……我們刑偵大隊，保證嚴格執法，絕不辦冤假錯案。”
你說保證大案必破，那是扯淡。
神仙都不敢下這樣的保證。
一點都不科學嘛。
但保證不人爲的辦冤假錯案，确實就是一個态度問題。
衛江南滿意地點點頭，說道：“大軍啊，你這個保證我可是記住了。你們刑偵大隊辦案，一定要牢記那個宗旨，不冤枉一個好人，也不放過一個壞人。”
“有時候吧，冤枉一個好人，在社會上産生的影響，尤其是對我們公安機關公信力的影響，比放過一個壞人還要嚴重。”
“是，局長，我記住了！”
羅大軍認真嚴肅地點頭答道。
其他幾位刑警也連連點頭。
大家都絲毫沒有意識到，衛江南其實比羅大軍年輕了十幾歲，這麽老氣橫秋地講話，大家居然都沒有覺得怪怪的。
誰讓他是局長，并且己經建立起了威信呢？
地位上的差距，有時候确實是可以抹平年齡差距的。
衛江南擡起手腕看了看表，說道：“這樣吧，你們幾位辛苦一下，陪我去看守所一趟，我想見一見這個向鳳嬌。”
“是，局長。”
羅大軍又趕緊補上一句。
“我們不辛苦，局長才辛苦。剛剛從首都回來，都來不及休息一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