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并不是很在乎。
說到上訪,還有比鄉鎮幹部更熟悉情況的嗎?
有段時間,衛江南幹的就是“截訪”的活。對付這些人,他經驗可豐富了。
首先必須得講道理,得傾聽。
大多數上訪者,其實一開始的時候,還是比較講道理的。碰釘子多了,才變得越來越不講道理。
按照衛江南的要求,林緻遠,張憲銳将李彩娥引進了他的局長辦公室。
另外,李樂泉也參加這次“接訪”。
他是副政委,又是今天值班的局領導,挺合适的,應該參加。
衛江南當然不會真的一個人接見李彩娥,那得多沒腦子?
大家在待客沙發區落座,張憲銳手腳麻利地奉上香茶,然後坐在一邊,打開小本本,準備做記錄。
他在局辦公室工作也有一段時間了,這些基本的東西,還是掌握了的。
“說吧,李彩娥,你要反映什麽情況?”
衛江南打量着李彩娥。
這個女人看上去大約五十五六歲的樣子,頭發花白散亂,衣着打扮倒還周正,可見平日裏也是個體面人。要不是被逼無奈,她也不至于逢人就給磕頭。
李彩娥同樣也在打量他,稍頃,才遲疑着說道:“你,你真是新來的局長?”
衛江南笑了笑,說道:“怎麽,我看着那麽不像是個局長嗎?”
“倒也不是,氣度是像,就是太年輕了……”
“很正常啊,現在中央正在大力提倡幹部年輕化,專業化……好了,閑話不多說,你有什麽情況要反映?”
衛江南也不好在這個問題上多做解釋。
就說年輕化你是對上号了,專業化嘛,請問衛局長,你懂什麽專業?
“他們冤枉我兒子,冤枉周平!”
“你爲什麽這麽說?你又沒證據!”
“我是沒證據,但是,衛局長,你爲什麽不去我家裏看看?爲什麽不去二中問一問那些老師學生?看看我家周平,到底是不是一個貪污分子?”
“他當副校長一年多了,連個摩托車都買不起,天天還是騎自行車上班……”
衛江南打斷了她:“不至于吧?就算周平不是副校長,隻是個普通老師,以他的工資,也不至于連個摩托車都買不起。”
這麽多年,衛江南也見過不少貪污腐敗分子,有些人表面上裝得廉潔無比,演戲都演傻了,用力過猛。
完全忘記了自己是個公務人員,有正當的工資收入,可以過上相對體面的生活,怎麽可能窮成那個德行?
“他資助學生了。這麽多年,他資助了很多困難學生,這些都是有據可查的。”
李彩娥立馬答道。
“就因爲這個,我兒媳婦天天和他吵架,鬧離婚都鬧過好幾次。”
衛江南問道:“那他和羅久遠的矛盾,又是怎麽來的呢?”
不得不說,衛江南這麽質疑是有道理的。
按照李彩娥的意思,二中校長羅久遠和副校長周平有矛盾,問題是,羅久遠不是一年多前才當的校長,他當二中校長好些年了,周平卻是一年多前才當的副校長。就問在這種情況下,周平是如何當上副校長的?
羅久遠可不是普通的校長,他以前是縣教委的副主任。
如果他堅決反對的話,周平無論如何都是當不了這個副校長的。
“周平是民主選上去的。”
“前年年底,按照上級要求,他們學校要民主評選一位副校長,二中的老師們,一緻推舉我兒子上去的。羅久明攔都攔不住!”
衛江南輕輕點頭。
這就能解釋得過去了。
有個時候吧,确實是會發生這種機緣巧合的事情。
“那爲什麽,羅久遠會安排周平管後勤呢?”
衆所周知,學校管後勤的副校長,是個肥缺。這樣的職務,羅久遠沒理由安排給一個民主評選上來的副校長。
安排給自己的親信不香嗎?
“因爲當時民主評選的,就是管後勤的副校長啊。”
“他們二中,這些年搞了不少的建設,前年年底又準備搞大食堂,所有學生,中午都必須在學校吃飯,不許回家去吃,也不許家長送飯。家長們對這個事情很有意見,就提出來,要請一位靠得住的人來管後勤。”
“有些學生家長還鬧到縣裏去了。衛局長你也應該知道,二中是羅平的重點中學,很多學生都是幹部子弟,他們的家裏,可都是有關系的。”
“羅久遠也壓不住,隻能搞這個民主評選,最後就把我家周平選上去了。”
别看李彩娥剛才非常能折騰,仿佛市井潑婦,現在說起話來,卻條理分明,邏輯清楚,顯得很有幾分水平。
“我家周平是個實在人,當了這個副校長之後,就認認真真地抓好自己的本職工作,對食堂的夥食質量抓得很嚴。”
“這下子,羅久遠和他堂弟羅久明都不幹了,周平這是擋住了他們發财的路啊。”
“等一下,羅久明是羅久遠的堂弟?”
衛江南又打斷了她。
“對啊,要不是堂兄弟,羅久明能承包到二中的食堂?”
這倒是很過硬的理由。
“從去年開始,羅久遠就一首在找理由打報告,要把我家周平調走。甚至還答應給周平安排去莊頭中學當校長,讓周平自己也打報告。”
“周平沒答應他,他就發火了,還找理由扣過周平的工資獎金,目的就是要把周平趕走。”
“我家周平也是個犟驢,羅久遠越是要趕他走,他就越是不走,一來二去的,兩個人的矛盾越來越深,他們就設計了這麽一個陷阱,搞出個食物中毒的事件,誣陷我家周平。”
“要不然,哪來那麽巧合的事情?”
“剛好出事這天,羅久明就不在,羅久遠也不在,所有的責任,都由我家周平一個人來承擔。”
“這是明擺着的打擊報複啊!”
“衛局長,我看你雖然很年輕,卻是一個正首的領導,你和他們都不一樣……這次,你一定要爲我家周平做主!”
“我求求你了!”
說着,又“噗通”跪了下去,連連磕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