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除了無措,沉默,完全不知道該怎麽回應,也完全不知道該怎麽做才能讓母親滿意。
她覺得自己的出生和存在就是一個錯誤,她根本就不可能成爲一個讓顧母滿意的好女兒。
她走路蹦蹦跳跳,顧母說她不穩重。
她穿衣服照個鏡子,顧母闆着臉質問她照鏡子幹什麽是不是要出去勾引男生。
她想和母親合個影,母親别開臉我爲了養你滿臉皺紋滿頭白頭發,有什麽好拍的?
她短短十八年的人生,一直活在窒息的否定中。
不過還好,這一次,原身在考場終于發揮正常,讓顧母滿意了。
顧母在考前就承諾原身,這次要是達到了她的要求,成爲高考狀元,考上京大,就給她買一部手機。
然而,等到原身怯生生的找顧母兌現諾言的時候,顧母卻出爾反爾。
直接在街上就開始訴苦,說家裏困難,說寡母養孩子不容易,說她就知道享受不懂得體諒母親的辛苦。
顧母不給買,原身本來也沒勇氣強要,但顧母一番訴苦,卻搞得路過的行人紛紛駐足,對着原身指指點點,說她不孝。
而顧母就這麽看着所有人指責她的女兒,也沒有要帶走女兒,她反而成了無辜偉大的媽媽。
原身連哭都不敢哭,隻是心裏覺得悲哀,很想要死,也不敢再要手機了。
再後來,原身要去上大學了,領了檔案袋回家,再三跟顧母說了檔案袋不能拆。
但顧母就是拆了,原身忍不住音量大了一點,說了一句:“我都跟你說過了讓你不要拆你爲什麽非要拆!”
顧母委屈極了,不僅又開始跟親朋好友們訴苦女兒翅膀硬了都開始對她這個辛苦付出的媽媽大呼小叫了,甚至還把監控拍到的原身崩潰的一幕發到了網上,配文陰陽怪氣。
“不小心拆了大小姐的檔案袋,都怪我這個媽媽沒文化,給大小姐拖後腿了,大小姐對我大喊大叫都是我活該的。”
這下好了,對着原身指指點點大罵白眼狼的,不僅是那些熟悉的親朋好友,還有全網喜歡跟風發洩的網友們。
原身雖然沒有手機,不知道網上的人是怎麽罵她的,但是周圍的人知道啊,她到了大學,大學的人也知道啊。
于是,等到了大學校園,所有同學老師也都知道她是個多不孝的孩子了,尤其是顧母還爲了照顧她,也跟着來了京城,照顧她的衣食起居,盯着她的一舉一動。
不準她和這個來往,不準她和那個來往,稍微和一些異性走近一點就說她不安分又想要勾引男人了。
要不是學校不準家長住進宿舍裏,顧母都想直接住到宿舍裏嚴密監控原身的一舉一動了。
而顧母表現的像個慈母,旁人自然隻會覺得她是個好媽媽,而嘲諷原身是個長不大的巨嬰,根本不願意和原身交往。
所以原身的大學生活,和過去十八年的生活并沒有什麽不同,一個人獨來獨往,做什麽都在母親的控制中。
這時候的原身其實已經能夠接觸到一些自己從前從未接觸到的東西,她已經察覺到自己母親的行爲很不對勁了,也意識到了母親可能并沒有她說的那麽愛自己。
但是她無法從這個泥沼中掙脫出來了,來自親情的束縛讓她隻能被困在裏面越陷越深,除非她能下定決心去死,一了百了。
可她連死都不敢。
從小到大她經常聽到的話就是:“你爸爸都是爲了給你更好的生活,才會去工地上班,才會出事的。”
“如果不是你的粗心大意,你弟弟就不會死,我就不會無依無靠,你還不努力,你是想要我這輩子都擡不起頭來見人嗎?”
“我這麽辛苦是爲了誰?還不是爲了你?你還這麽不聽話?早知道當初就不要生下你了。”
“你知道我當初爲了生你,吃了多少苦嗎?我現在一身病都是被你害的。”
害死父親和弟弟的負罪感、母親爲了自己那麽辛苦自己卻不能做到讓母親滿意的負愧疚感,從童年時期到成年,甚至到死亡的那一刻都一直伴随着原身,就這麽伴随了一生,讓原身一刻也不敢停歇和松懈。
她在成長以後,其實也一直在在自我救贖自我治愈和讓母親滿意之間尋求一個平衡和支點。
但她依舊失敗了,因爲她完全無法改變母親。
母親覺得已經參加工作的女兒出人頭地了,她付出了這麽多,女兒有今天都是自己一手培養出來的,當然要開始理直氣壯的收回報和利息了。
她要求原身幫襯這個親戚幫襯那個親戚,給這個親戚找工作,給那個親戚走關系……
那那個親戚要修房子了沒錢讓原身資助點……
原身辦不到,任何解釋都是借口,反正顧母就認定了原身是白眼狼,不孝順。
她根本不知道沒有身份沒有背景的普通孩子,在外面打拼有多不容易,上班要看領導臉色,租房要看房東臉色,一天到頭拼了命的幹卻根本攢不下什麽錢。
她隻會說誰誰誰家的孩子比原身孝順,發達後幫了親戚多少,給了父母多少錢,多有本事……
就如同小時候她不給原身學舞蹈學畫畫,但卻整天說誰誰誰家的小孩又會畫畫又會跳舞給父母争光一樣,她永遠都在不準孩子幹這個幹那個之後要求孩子必須會這個會那個……
原身現在要面臨的不僅是她給的壓力,還有工作、社會的壓力。
重壓之下,原身終于還是走了絕路,在再一次被母親當街罵不孝順白眼狼之後,她一頭從橋上跳了下去,準備結束自己這糟糕而無用的生命。
但她沒想到,顧母也跟着跳了下去。
最後顧母死了,她沒死,活了下來,但從此卻背負着害死了自己親生母親的罪責,親朋好友們責罵,全網也都在罵她。
原身這次,卻是連死都不敢死了,因爲她的這條命,是她的親生母親用自己的性命救回來的啊,她哪裏敢死啊,她隻能繼續絕望而痛苦的活着,直到因爲長期的抑郁得了絕症離開人世,她才終于有種解脫的感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