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不是被程景那番話震撼到了,此刻竟沒有任何一個人打斷她,她們都隻是看着程景,似乎也在等待着程景的回答。
“我們怎麽會不會呢?在我們之前,也是有很多女性,即便她們的起點、她們所生活的環境那樣糟糕,但如舊在滿是男人的曆史上,留下了自己的名字……”
程景舉了許多例子,然而這些女性的名字,在場很少有人聽過。
因爲這樣的女子,是不符合社會主流的,她們的功績和才能要麽被掩蓋,要麽被污名化。
世人不會允許她們出現在曆史書上,和男人平起平坐。
“可見,我們女子與男子智力、能力是平等的,可卻因爲性别的差異,我們喪失了和男子同等的權力,喪失了同等的期望和責任,社會對我們女性的期望值非常的低,并不要求我們有自主的能力,隻要求我們順從,而使我們成爲被支配的對象,失去了參與許多社會事務的能力,他們說女子無才便是德,說女子隻屬于家庭,參政隻會禍國殃民,他們說隻有男子才能建功立業,政治的大舞台隻屬于男性,國家的興盛也隻屬于男人,而衰敗,則是女人造成的……”
“性别不是邊界,偏見才是,我從來不覺得一個不同的生殖器官就能把人劃分成有才能和沒有才能的兩個标準,我們女性現在之所以處處不如男人,,隻是因爲我們沒有受到和男子同等的教育而已。
“諸位仔細想想,男子讀的是什麽書?受的是什麽教育?男子讀的是史書、是治國之書、是兵法策略,培養的是雄心壯志,治國本事,而我們女子呢?我們受到的教育,無論是貴族女子還是平民女子,核心隻有一個——如何伺候男人。”
“我們女子生下來不需要學什麽做人,不需要看史書知道國家興亡男女有責,不需要學治國之策管理國家,不需要學兵法策略、騎射征戰沙場,隻要學怎麽做男人的妻子、兒子的母親,以向男人極端柔順爲生活标準麽長此以往,即便是我們女性自己,也會認爲自己的能力天生就比男人薄弱,覺得女性對于社會最大的價值就是爲男子生兒育女開枝散葉……”
“爲什麽女子要被教育成這樣?爲什麽不教育男子成爲這樣的男子?”
“因爲這樣的教育本身就是錯誤的,這天下給男子諸多機會,卻困死了我們女子,是因爲規則是男人制定的,教育掌握在男人們的手中……”
貴族女子們即便讀書,也根本不可能讀到男人們讀的那種書。
一旦她們讀了,就會被視爲離經叛道,被視爲想要翻男人的天,會遭遇各種各樣的批判。
因此他們無法從書中看到,人類文明的起源,就是母系氏族社會。
許多現在大家耳熟能詳的神話故事,故事裏那些男性如何如何的天生神力如何如何的偉大。
然而在最開始,這些故事的主角,全都是女性。
“世人不願意向女子敞開教育,要讓女人愚昧,永遠的順從下去,我不願看到,所以我辦女學女報,我希望能盡我所能,讓天底下的女子,無論富貴還是貧窮,都能讀書、認字,受到教育,明事理,去争取我們應得的權利,去過我們想要過的生活……”
一直沉默的徐婉,終于說了一句話,“你這麽做,是要付出代價的。”
程景在試圖以一己之力去去和整個腐朽卻又屹立不倒的時代制度對抗,她根本不可能成功。
如果這件事那麽簡單的話,那麽這種制度不會存在幾千年,而在推翻的時候,不會死那麽多人
“我知道,可死有何懼?如果有女性要因此犧牲,那就從我開始,我相信我點下的火苗,終有一日會變成燃燒這腐朽落後的時代制度的一把大火。”
徐婉徹底無話可說。
她知道這世上有一種人,可以爲了自己的信仰,豁出生命去。
可她沒想到,她現在竟然親眼見到了這樣一個人。
擁有這樣的、帶着必死的決心,去颠覆一個時代制度的女人……
這樣的女人,怎麽會和她來自同一個地方呢?
在她怔忡的時候,人群中突然有一個女子說道:“我覺得你說的根本就不對,簡直就是在妖言惑衆!男子有男子的責任,女子有女子的義務,不是男子在壓制我們女子,馴善本就是我們女子的天性,我們女子就算把天掀翻了,又能如何?缺了男子我們活得下去嗎?我們死後又能埋在哪裏?”
徐婉心說,愛埋哪裏埋哪裏,反正她已經死了,往大街上一甩,害怕的又不是她。
但她還是選擇了閉嘴,隻有程景,仍舊是那麽有耐心的回應那個女子。
“我們女性屈辱一輩子,若就是爲了死後有個埋葬的地方,豈非可笑?你死了就是死了,把你埋在哪裏,你知道嗎?在意的隻是活着的人而已,就算是男性,又怎麽管的了死後的事?不肖子孫把你往大街上一丢,你死都死了,還感覺得到羞恥嗎?”
“女子是人,是有獨立意識的人,不是牲畜,怎麽會以馴善爲天性?反抗一切不公才是我們的天性,我們女子勿要自居于被征服的地位,勿爲他人附庸才是啊、勿要再做被馴服的奴隸,要去做自己啊……”
“去争回我們應有的權利:教育權利、交友權利、财産掌握權利、出入自由權利、婚姻自由權利,還有最重要的生存的權利,若是我們不去争取,那麽我們的下一代、下下一代,就會一直延續我們的悲劇,都是自己身上掉下來的骨肉,難道諸位就真的隻心疼兒子,半點不顧女兒的死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