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拿顧陌這個京官來說,雖是翰林院編修,作用不小,有機會和至尊和各等級的京官打交道,很有面子,熬出去了,不說一方封疆大吏總督巡撫,好歹也是能混個大學士、内閣當當的。
可問題是翰林編修其實品階低,俸祿也很少。
再加上翰林院是個清水衙門,想要當個貪官撈錢,都不如外放官員那般随便自在,想要做到三年清知縣十萬雪花銀,那是不可能的。
鑒于這種情況下,于是就誕生了拜客。
那些有條件有時間的,就前往全國各地拜客,沒條件的就規劃一條路線,通過拜客圈點錢,算是給做官攢經費。
曾經有人特意請假去拜客一年,一年下來,收入了五千多兩銀子。
當然,這錢自然也不是白拿的,人家鄉紳商賈也不是傻子啊。
所以你拿了錢,日後人家有事兒找上你,你能置之不理?
這就相當于是他們進行的風險投資,甚至很多鄉紳富商,還會特别挑選自己認爲的前途無量的官員們進行金錢方面的大量投資,你可以說這是官商勾結,也可以說這是收賄。
但不管怎樣,這是朝廷默許的,不犯法。
顧陌不打算去拜客,直接去豐京上任了,她現在沒有一家老小要養,再寫幾本考舉人考進士的進階手劄,并且每年都進行更新,她的收入應該還是很可觀的。
而且她現在的手劄都已經打出名氣了,口碑很好,就算有後來者模仿,隻要她保持質量,還是很受市場歡迎的。
顧陌在翰林上班的第三天,至尊身邊的女官過來翰林院,要找個翰林過去給皇帝答疑解惑。
衆所周知,這位至尊是位雄才大略知人善任的皇帝,但唯一的一點就是脾氣不太好。
發火的時候最喜歡打人屁股,那些武将還好,皮糙肉厚的打一頓沒幾天就生龍活虎,但是那些人,通常打一頓就要躺好幾個月,身體不好的,打一頓人就沒了。
翰林院之前有個選侍就是被打了一頓,第二天人就死了。
而此刻,那些老翰林都提前得知了風聲,知道至尊今天心情不好,所以才叫女官過來翰林院找人過去的。
因此,他們在女官來之前就找各種借口躲出去了,隻剩下顧陌這個老實人在翰林院。
于是顧陌便被女官帶到了至尊面前。
至尊的臉色果然是不好,陰陰沉沉的,地上還亂七糟的躺着好些折子,近侍立在一邊,大氣也不敢出。
顧陌叩拜過後,至尊才将目光落在她身上。
那官服有些厚重寬大,而顧陌身材矮小,穿在她身上,簡直就像是小孩子偷穿了大人的衣服。
而顧陌偏偏又長得很有喜感,此刻一本正經立在那兒,喜劇效果滿滿的。
至尊突然就笑起來,“你是今年的新科狀元顧陌?”
顧陌表情嚴肅,“正是臣下。”
至尊沒再說什麽,開始提問,問的都是書一些聖人之言作何解。
能進翰林的,哪個不是博覽群書?
顧陌以前沒那樣的條件,但是在國子監的時候,國子監有個全國第二的藏書庫,她每天抓住機會就看書,愣是将藏書庫裏的書都看的差不多了,所以也算是博覽群書。
如今至尊問的這些問題,看似簡單,其實也不簡單,規矩的答也行,但要讓至尊滿意,肯定就要有自己獨到的見解。
顧陌便開始一通扯,至尊聽得不斷點頭。
最後至尊突然問顧陌,“你可去過康州?”
“臣下沒有機會去過康州,但康州靠近穹南,臣下七歲時便被流放到了穹南,知道穹南民風彪悍、地理環境也極其惡劣,又看過幾本遊記,聽一些遊俠商客提起過,想來康州的情況,也不比穹南好多少的。”
起止是不比穹南好多少,其實比起穹南有過之而無不及。
康州地區基本都是少數民族,原皇室想要用自己的手段統治她們,她們不服管教,動不動就要來幾場叛亂,殺幾個欽差大臣以表示自己的憤怒。
想要因地制宜吧,他們民風就那麽彪悍,和原的明禮治根本格格不入。
總之就很難搞,朝廷曆來拿這塊地方沒辦法,都已經成了曆朝曆代的心病了。
至尊上位後,派了不少人前去治理,想要把當地百姓教化成原百姓那樣,然而毫無政績可言,被調去那地方的官員,幹了幾天,就甯願辭官回鄉也不幹了。
“顧愛卿當日殿試時的章,朕仔細看了,頗有見地,就是不知此套手段在康州地區實行起來如何?”
顧陌想了想說道:“當日的答卷,終究有些紙上談兵之嫌,臣之後細細思量,發現其也是有許多不合理之處的。”
至尊挑眉,“你且說說。”
顧陌便細細道來。
的确,她現在矯正過的方案,确實比殿試的答卷更加細緻也更加合理。
然而,還是紙上談兵……
至尊沉默了一下,說道:“朕打算就按照愛卿的這套治理手段去治理康州,可又怕派去的人,難以與愛卿的想法融會貫通,不如朕将顧愛卿派去康州做總督,如何?”
顧陌,“臣下願替至尊分憂。”
這下換至尊無言以對了。
她隻是說說而已,沒成想顧陌借口都不找,竟然應承下來。
她見顧陌是很認真的在應承這件事,看顧陌的眼神更欣賞了。
但她當然不可能真的把顧陌派去那種地方。
她既看好顧陌,總要将顧陌多打磨一陣子才好,就這麽把自己的新科狀元送到那地方去,她也是舍不得的。
之後至尊又問了一些問題,便叫顧陌回去了。
翰林院同僚們見竟然全須全尾的回來了,沒有被打屁股,也沒有降職貶官,還挺意外的,紛紛湊過來問顧陌至尊問了些什麽問題。
顧陌便也實話實說。
衆人一聽至尊竟然打算把顧陌派去康州,露出了同情的眼神。
雖然最後至尊并沒有那麽做,可萬一哪天至尊想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