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陌卻拒絕了。
不爲啥,就爲了離那群清談之士遠遠的。
因爲他們身上基本上都有虱子。
事實上,大半上層貴族身上幾乎都有虱子。
這又是和吸食五石散有關了,因爲吸了五石散,皮膚就會變得特别脆弱,洗澡換衣都不方便。
于是貴族們便索性不洗澡不換衣,這樣一來,身上自然就會長虱子了。
大家都長,于是身上有虱子反而成了一種時尚,是潇灑出塵的氣度的表現。
你身上要是沒虱子,還要被名士圈排擠。
大家對虱子都見怪不怪了,便是在人前,身上癢了,直接伸手就去抓,抓了就放進嘴裏嚼。
于是便有了一個扪虱而談的典故。
但顧陌是真受不了滿身虱子,更别說吃了。
平日裏出個門都要噴一身藥水,免得碰上了哪個滿身虱子的人,自己也沾上了一身的虱子。
跑去跟人清談,就相當于一群虱子嗡嗡的圍着自己轉,藥水估計都不管用,顧陌才不敢去。
上次謝昭不知道去哪裏弄了一身回來,顧陌愣是半個月沒敢見他,等他把自己身上拾掇幹淨了才準他進的太傅府。
如今謝昭也怕得很,連跟那些名士說話,都要隔着一支長槍的距離。
簡直是避虱如蛇蠍。
不成想顧陌不去,那名士卻親自找上門來,質問顧陌爲何不去,是怯場了還是不給面子。
顧陌不理人,但這種清談名士吧,能說會道還特别固執,顧陌不理他就在太傅府門口各種哔哔。
那玄學道理一套一套的,仿佛顧陌不跟他清談,天都要跟着塌了一樣。
而且其他名士也聞訊趕來看熱鬧,這樣一來,太傅府門口就聚了一群“虱子”
吓得顧陌讓人關緊了大門,在大門和牆上也撒了好幾桶的藥水。
那些名士被藥水味道給嗆得要死,身上的虱子瘋狂的亂跳,一個個的當街抓起虱子來。
還有人實在受不了,把衣服全脫了的。
最後身上的虱子,跳了一會兒後愣是被藥水被熏死了。
一群名士将虱子當成風雅之物,如今風雅的東西死了,更是憤怒不已,對着顧陌破口大罵。
平日裏看着潇灑倜傥的人物,如今罵起人來,跟潑婦沒什麽兩樣。
這時,謝昭從太傅府裏出來,将長槍往地上一丢,長槍便插進了地面,仿佛在說:再不滾,在你們身上也插個窟窿出來。
其他名士都慫了,那非要跟顧陌清談的名士卻不肯罷休。
最後顧陌隻得放人放話出來。
“我們太傅愛幹淨,平生最讨厭虱子,郎君什麽時候把身上這身虱子弄幹淨了,再來找我們太傅不遲。”
原來顧子機不喜歡虱子?
這時代本就是誰出名,誰就是時髦的領頭羊。
現在顧子機三個字名揚天下,她最讨厭虱子的消息一出來,天下名士們立刻跟上時尚,趕緊殺虱。
可讓名士們洗澡換衣是不可能的,便隻能用藥了。
結果市面上并沒有殺虱的藥,隻有太傅府有。
太傅府的下人們直接在後門支了個賣藥水的攤子,愣是又讓太傅府狠狠賺了一筆。
等到殺虱的浪潮過去後,出兵在外的桓大司馬凱旋而歸了,朝廷給桓琳辦了個慶功宴。
慶功宴上,衆人對桓琳一番歌功頌德後,便有人開始告起顧陌的狀。
桓琳受了顧陌那麽多好處,也是靠着的雪送炭,這次北伐才能堅持這麽久時間,他現在哪能罰顧陌,于是便笑哈哈說顧陌年紀尚輕,難免輕狂了些。
桓琳的立場一出來,頓時沒人再去自讨沒趣,隻都用目光恨恨的盯顧陌。
顧陌便對他們笑。
他們便覺得顧陌是小人得志,有個大臣便出言爲難。
“顧太傅,不知道顧川、顧修是你什麽人?”
顧修是原身的祖父,顧川是原身的父親,都是去世好多年的人了。
而如今這人卻直呼别人已故父祖的名諱,既是侮辱也是挑釁。
如今桓琳也在這裏,顧陌要是就這麽被人給難住了,下不了台。
她要是生氣,與人争辯上來,難免也失了風度,讓桓琳覺得她難當大任。
顧陌便淡淡的看了那人一眼,說道:“就如你跟楊感、楊晔一樣。”
楊感、楊晔,也正是對方父祖的名字。
那人頓時無言以對,表情讪讪的。
衆人原本以爲,桓琳回朝了,顧陌應當會收斂點。
然而很快他們就發現,桓琳回來了,才是顧陌開始放大招的時候。
因爲三天後,顧陌就在朝堂上上了一道折子。
也是這時候,朝臣才知道那個兇名在外的顧子機,采竟也是十分的好。
她這道折子,先對如今盛行的清談之風進行360度無死角的誇贊,誇清談有助于社會化氛圍的培養、誇清談能提升讀書人的反應能力、修養和學識……
而清談的讀書人們,無一不是潇灑不羁,充滿了風度與風骨。
反正清談和清談的名士們,就沒有哪裏不好的。
她還開始舉例。
比如某參軍,一心忙于清談嗑藥,任誕放達,上司問他隸屬于哪個部門,他說貌似是馬曹。
又問他管多少馬,他說我連馬都不管,哪裏知道有多少馬?
看看,多肆意潇灑啊,多有名士風骨啊。
比如某權貴,重“自然”而輕“名教”,覺得當官真累啊,聖人無累于物的觀點被天下讀書人奉爲真理。
他平時在朝各種受賄各種貪,但普通人貪贓枉法該被人诟病,我們清談名士貪贓枉法,那也叫曠達。
顧陌的各種例子,是直接連名帶姓的,因而這些被點到名字的人,都有些懵逼的。
顧陌話裏話外在誇他們,可怎麽感覺好像有點不對勁兒?
等到顧陌把例子舉完了,話鋒一轉,滿朝武瞬間就明白了顧陌今天就是來搞事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