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都這麽過分了,還不準他生氣?
他簡直是古往今來混的最窩囊的皇帝了。
“你們都這麽能耐,何苦非要把朕按在龍椅上!朕這皇位讓給你們坐得了!”
“我不喜歡做皇帝。”
顧陌嚼了顆枸杞,“做皇帝那麽累,我不做皇帝又不會死,可陛下就不一樣了,你不做皇帝得死,你做不好皇帝也得死,所以你隻能做皇帝,做好皇帝。”
小皇帝,“……”
紮心。
顧陌見他要死不活的樣子,又說:“陛下的地位就如同臣的美貌一樣,臣沒有實力自保的時候,美貌就是風月場所裏的調劑品,臣有了實力,便也可憑着這張臉錦上添花,高居廟堂指點江山。”
到底是從小在皇宮長大的孩子,表面上看着玩世不恭,心裏卻仍舊有些城府。
深呼吸一口氣後,小皇帝就冷靜下來,對顧陌作揖拱手,咬牙切齒的說道:
“那就請太傅教我,如何做個好皇帝。”
顧陌身子往後靠了靠,神情漫不經心,沒有應下小皇帝。
“其實當好皇帝,也短命。”
顧陌歎口氣。
“你想要做好皇帝,就得讓大臣敬畏你,讓百姓愛戴你,讓奸佞畏懼你看不透你。”
“本來我能活個十歲的,但因爲想要做個好人,才二十歲,就熬出了四十歲的身體,不然也不至于天天枸杞不離身,陛下若要做個好皇帝,隻怕比臣更短命。”
顧陌平時太有氣勢,整天帶着枸杞,就是老幹部的做派,所以即便那張臉看起來年輕,可也能讓人忘了他真實的年紀。
小皇帝也是才知道,自己這個老師,居然才二十?
小皇帝吭哧說道:“朕好好養生,也不一定就短命。”
“那陛下就少吃糖。”
小皇帝,“……??”
說了這麽多,就爲了不讓他吃糖嗎?
顧陌又說:“隻要陛下活得長,就算拿臣和桓大司馬這樣的人無可奈何,你也能活生生熬死我們。”
小皇帝突然覺得手裏的甜糕點不香了。
他默默将糕點放下,跑過去搶了顧陌的枸杞茶,一口幹了個幹淨。
“朕覺得太傅說的在理,從今日起,朕也要每日都喝枸杞茶!朕要活的長,朕要勵精圖治煉成一把刀,如太傅這般,殺光不把朕放在眼裏的人!”
其也包括太傅你。
顧陌嘴角抽了抽。
“陛下,屠刀不是想殺人就殺人的,尤其是陛下手裏的屠刀,你是帝王,對朝臣你要恩威并施,對天下百姓你要施以仁政,對臣和桓大司馬這樣的人,就要學會裝慫,豪橫是沒用的……”
“你的面前是刀山火海,你邁出去的每一步,都要小心翼翼,思慮再三,輸了一次便永遠都沒有翻身的機會了。”
顧陌跟小皇帝講起了朝堂制衡之術、帝王之道。
“陛下、包括曆朝曆代的帝王,最大的敵人,也從來不是臣和桓大司馬,更不是世家和朝政,而是天下百姓,世家和權貴造反,不見得會成功,但若是天下百姓反了,成不成功,陛下終将成爲史書上的暴君、無能者……”
“而要百姓不生反叛之心,陛下就得滿足百姓的願望,和貪婪的世家權貴相比,百姓是很容易滿足的,你隻要讓他們吃飽穿暖,他們就會在自己的一畝三分地上老實耕種,隻要他們沒有反叛之心,這天下就亂不起來……”
小皇帝反駁,“可是掌握朝政的是世家,世家也能讓天下大亂!”
小皇帝才幾歲,已經見識了好幾場世家與皇族的争奪之戰了。
“這天下是老百姓多還是世家多?”
“自然是老百姓。”
“古往今來曆朝曆代的滅亡,大多數由民間百姓先掀起的起義,而便是權貴們造反,打的借口是什麽?是爲天下百姓除害,是順應民心,而權貴們能找到這樣的借口,也說明帝王的無能。”
小皇帝把顧陌的話理了一番。
權貴造反等于帝王無能。
景朝權貴們造反不是家常便飯的事嗎?
“你、你說朕的先祖們都無能?”
“陛下,這話是你說的”
小皇帝立刻捂住了自己的嘴巴,氣鼓鼓瞪着顧陌。
顧陌繼續說道:“如今世家都罵我,視我爲眼釘,可天下百姓卻都在誇我仁義,若是世家動我,天下百姓便怕我沒了,世上再也沒有給他們糧食吃、給他們衣服穿的人,所以但凡世家對我出手,天下百姓也會群起而攻之……”
顧陌哎了一聲,“做人做到臣這個份上,也算是世人所求的巅峰了。”
小皇帝,“……”
太傅好像在鬼扯,可我竟無言以對。
顧陌,“算了,陛下還是多看書吧,書看的多了,自然能從其看出些道理來。”
大概是顧陌的凡爾賽刺激到小皇帝了,小皇帝這之後還真的開始養起身來了,人也刻苦了許多。
顧陌隻将一切看在眼。
如今小皇帝是沒有什麽号召力,可日後卻不一定。
在這個大家都喜歡趕時髦的時代,皇帝也是時尚的風向标,如果皇帝都開始搞養生了,下頭的人還會繼續磕五石散嗎?
雖然那些世家平時都是拿五石散當養身用品,但他們心裏怎麽可能不清楚五石散的危害?
所以除了還有皇帝的帶頭作用,在這之前,顧陌還要用些強制手段,讓五石散這種東西徹底被世家們抛棄。
隻是現在桓琳沒有回來,她也不好動手。
這些日子顧陌一門心思教小皇帝,也沒有搞什麽駭人聽聞的新聞,建康城的權貴們漸漸放松了警惕。
甚至建康城最有名的清談大師還特意給顧陌下帖子,邀請顧陌去搞清談玄辨。
清談是這個時代名士們十分熱衷的辯論會。
辯論的内容都是比較高深玄妙的抽象哲學,以老子莊子周易及佛理爲主。
清談對人的學識修養、口才甚至是體力各方面都有很高的要求。
因爲社會上知識分子都熱衷于清談而不管政務,後世也有一個觀點——清談誤國。
不管誤不誤國,清談之風盛行,倒确實是促進了華國哲學史的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