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堡主你說怎麽辦?不見?”
“江東徐林安,久聞大名,自是要見的。”
雖然也有所謂的品鑒大師徒有虛名,被名利左右,但這世上确實也有真真正正會識人的品鑒大師。
他們擅長觀面,通過一個人的眼睛、形骨、氣色聲音等外貌特征來判斷一個人的性格才情,推斷其命運走向,再通過言語交談等,探知其志向。
看的人多了,便也形成了一套獨特的相人理論。
這位江東名士便是如此。
而且表面上看,徐觊和那些閑散隐逸的名士并沒有區别,明明出身顯貴、明明有滿身才華,卻整天磕五石散、到處遊曆,根本沒有承擔起自己應當承擔的社會責任,隻眼看着原大地淪陷而無動于衷。
然而,細觀徐觊的行爲,就知道他其實也是胸有抱負,并且一直在付諸行動。
他清楚的知道,他一人入朝,不見得就能挽救将傾的大廈。
可如果他能讓更多擁有經世濟民之才并且也想要入朝爲官的人入朝呢?
于是他先捧紅了自己的名聲,然後又通過品鑒捧紅了無數人才,讓他們被朝廷征辟。
要不是有這些人才還在撐着南方的朝廷,景朝早就沒了。
顧陌于是起了身,親自出顧家堡去請徐觊入堡。
她先與徐觊寒暄了幾句,便帶着徐觊在堡逛了一圈。
說是一個堡,但其實,顧家堡已經算是個等規模的郡了。
這個郡以顧家堡爲心向北邊不斷擴散,根本沒有個盡頭,讓徐觊都有種顧陌是想要把顧家堡搞到原去的感覺。
而且徐觊懂建築,一眼便看出顧家堡的規劃在戰略上十分占有優勢。
外面的堡牆便有極強的防禦作用,而如果不幸堡牆被攻破,敵人打了進來,首先面對的就是堡主的府邸。
府邸裏的防禦工事和機關,隻怕就讓讓敵人吃不消了,更别說堡百姓住的地方,彎來繞去的,還集合了道家的卦玄理,不在裏面住一段時間熟悉路徑,拿着地圖你都不可能找到出口。
而堡的百姓,與外面亂世的流民也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他們臉色紅潤,衣服幹淨整潔,有人認出顧陌,還滿臉笑容的打招呼。
足以可見他們在這顧家堡生活的極好,真真正正的得到了安居樂業。
不過是轉瞬間,徐觊心裏對顧子機的各方面已經有了一個大概的評價。
他問顧陌,“以郎君之才,足以在這亂世做個錦衣玉食的富家翁,何苦要插手朝廷之事?”
指的是顧陌支援豫州城這件事。
這本該是朝廷的事,顧陌卻插手了,還因此獲得了好名聲,别說朝廷,世家都視顧陌爲眼釘了。
顧陌站在顧家堡的最高處,在這裏能夠俯瞰顧家堡的全貌。
她指着下面,說道:“這就是我的原因。”
徐觊又問,“郎君不怕死嗎?”
顧陌回,“生存華屋處,零落歸山丘,先民誰不死,知命複何憂?”
這一晚,徐觊與顧陌徹夜長談。
他們議論了南北之争,議論了朝廷世家們的内鬥,也議論了當今天下的英雄。
指點江山,藏否朝政。
一夜過去,徐觊竟還有種意猶未盡的感覺。
因爲顧陌的每一句話,都仿佛是他的心聲。
如今南方士族,浮華豪奢,無病呻吟之輩居多,隻想着苟且偷安,一心維護門戶而非國家,黨同伐異萬馬齊喑。
而皇族則在操心如何維護皇室的地位不被世家取代。
庶民和庶族幾乎沒有出頭之日。
能出頭的,也沒幾個好的,正應了那句話:直如弦,死道邊,曲如鈎,反封侯。
按照曆史發展觀,社會向前發展,你得讓底層的勞動人民看到希望。
他們根本沒法出頭,還要面臨戰亂,生來就在想着死了,這社會怎麽發展?
雖然其也有世家子弟或皇族子弟曾振臂高呼,試圖力挽狂瀾。
可這些上層子弟從小聲色犬馬,階級地位和根深蒂固的思想決定了他們無法設身處地的爲下層平民考慮。
所以即便天下淪喪,即便他們知道重任在肩,卻沒有魄力去摧毀陳舊腐爛的那些東西。
如百煉成鋼,化作繞指柔的劉琨,最終也被現實擊敗,隻剩一聲歎息留在史書上,讓人扼腕。
所以南方的社會現狀是從上到下,所有階層都存在的問題。
而北方的胡族,這時候在思考着究竟是對漢族進行屠殺還是民族融合。
在糾結,無數政權驟起又驟滅,無數漢族百姓淪爲犧牲品,早是風聲鶴唳草木皆兵。
而北方的世家們,爲了苟且自保背棄氣節向胡族俯首稱臣……
終究是興,百姓苦;亡,百姓苦。
然而和平統一至少意味着兵役的減少,意味着勞動力的增加。
百姓不用過朝不保夕的生活,也給社會各方面的發展提供了一個穩定的環境。
顧陌如徐觊一般,認爲必須要出現一個人穩定住南方的大局,徹底打壓住世家和皇族的爾虞我詐,讓南方朝野上下一心,發展實力,支持北伐。
徐觊是希望有那麽一個提筆安天下,上馬定乾坤的英雄出現。
而顧陌,是要自己做那個英雄,并且毫不掩飾的将自己的野心暴露給徐觊看了。
徐觊離開顧家堡後,就立刻去見了另一位老朋友。
那位老朋友立刻追問。
“你去颍川見過了顧子機,你覺得此子如何?”
徐觊說道:“龍章鳳知,天質自然。”
又說:“才學高妙,風雅有量,今人之怕是無人能比!”
還覺得不夠,又加重了語氣說道:“王佐之才,安天下者,必此子也!”
徐觊對一個的評價,從未這麽高過,那老朋友也愣住了。
而顧陌搞了那麽多事都沒有真正的出名,名聲時好時壞的。
可等徐觊對她的這些評價傳出去,卻瞬間名噪天下,連北方世家大族們都知道了她的名聲。
那些世家紛紛出手,搶奪顧陌這個人才的手段也比之前更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