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顧陌突然的爆發和拒絕,是讓一家人都始料未及的。
連顧真眉頭也皺了起來,問:“你真的不願意去?你可要想清楚了。”
聽她這語氣,不知道的還以爲去給她頂罪是一件多麽光榮的事呢。
顧陌冷着臉沒有說話。
顧真說道:“媽,既然大姐要見死不救,咱們何必勉強她,我自己去巡捕房自首就是了,不過這次的事也好叫我們看清了她的真面目,知道什麽叫婊子無情戲子無義。以後也不用對她有什麽期待了。”
聽着這話,原身這具身體都在淌血了。
但顧陌隻想笑。
顧漢看見自己二姐堅強的神情,更是生氣顧陌的無情。
“大姐!你到底還是不是人了?二姐身體不好,要是真的被巡捕房帶走,嚴刑逼供,還有命活着回來嗎?要是二姐出事了,你有想過娘有多傷心嗎?你就不能懂事一點聽娘的,先去巡捕房自首,讓二姐平安了再說?”
顧陌反問:“我的身體難道就很好了?進了巡捕房,我就不會被刑訊逼供了?”
顧漢理直氣壯的說道:“二姐平時就是在學校上學,圈子幹淨簡單,也不認識什麽有權有勢的人,但大姐你不一樣,你在百樂門認識很多大老闆,我聽說那些大老闆爲了博你一笑一擲千金,你要是被抓走了,那些大老闆肯定也會想辦法救你出來的,你出來了,依舊是百樂門的台柱子,進一趟巡捕房,對你也不會有什麽影響,可二姐呢?她還在讀書,要是大家知道她進了巡捕房,以後會怎麽看她啊?”
原身從來就是這個家的頂梁柱,爲弟弟妹妹擋下外面的所有生活壓力,此刻顧漢也自然而然不覺得讓大姐付出有什麽不對。
要是顧陌真的不願意付出了,那在他們看來才是最不對勁的呢。
“你憑什麽認爲那些大老闆會把我這樣一個玩物看在眼裏?你知道我進了巡捕房,就隻有死路一條嗎?”
顧漢,“你死總好比讓二姐去死啊!”
顧陌,“所以我把你們供養出來了,就該功成身退?就該默默地去死了?我的一條命,還不如她的名聲重要?”
“大姐,你别廢話了行不行?誰不知道你就是個舞廳的歌女,自甘堕落肮髒下賤,怎麽配跟二姐比啊?能用你的命救二姐一命,你到了地底下,爹也會感激你的!”
顧陌看着少年這嘴臉,沒忍住,一巴掌給他臉上打了過去。
直接把顧漢的半邊臉打麻了。
“你們都給我記住,你們能有今天吃好穿好還能上學讀書的好日子,都是我在百樂門跳舞唱歌換來的,别端起碗來叫姐,放下碗就罵姐,我要是下賤,你們這群吸我血的東西又叫什麽?一群不要臉的賤貨嗎?”
顧陌說話太難聽,三人臉色都綠了。
顧漢直接捂着臉,憤怒的看着顧陌。
“你打我,你竟然打我?”
他從小被母親和姐姐們捧着長大的,突然被顧陌打了一耳光,惱羞成怒,擡手就去打顧陌。
顧陌也不躲,順勢就歪到了一邊,腦子撞到了桌角,一下血流如注,昏迷過去不省人事了。
屋裏三人都吓了一跳,争吵頓時告一段落。
顧母方寸大亂,“這、這該怎麽辦啊?真真,你趕緊去叫個大夫來啊……”
顧漢嫌棄的看了一眼地上還在流血的顧陌。
“娘,叫什麽大夫啊,咱們家哪有那閑錢請大夫啊?大姐身子骨好的很,自己緩緩就過來了。”
又說:“而且讓大夫來看到百樂門的舞女是我姐姐,我以後都沒有臉出門了。”
顧真也開口了。
“娘,弟弟說得對,大姐做的那些事的确是丢人,就别叫大夫了,況且家裏的錢都是留着做大事用的,就這麽花出去了,以後怎麽辦?我随便給大姐包紮包紮吧。”
這時代的人,沒點家底兒,誰看得起大夫醫生?
更何況,他們都不願意家裏辛辛苦苦攢下的錢,花在顧陌的身上——即便那些錢是顧陌賣身還回來的。
最後顧真拿了一件不穿的破衣服剪了,就包在了顧陌的頭上,也不管會不會傷口感染。
本來是想要顧陌去頂罪的,但現在顧陌成了這樣,一家人麻爪了,又商量起來到底該怎麽辦。
房間裏的顧陌安安靜靜的躺在床上,先将腦子裏屬于原身的混亂記憶梳理了一下。
原身生活在一個新舊交替、無論是人們的思想還是客觀局勢都極其混亂的時代。
舊王朝被推翻,民主思想湧入,軍閥混戰、民不聊生。
生活在這個時代的人,每天都在經曆戰亂、饑餓、貧窮以及來自國外勢力的欺辱。
有權有勢的人每天都在帶着自己的部隊搶地盤,燒傷搶掠。
有身份地位有影響力的新青年們,每天都在被人暗殺。
有錢的貴族地主們,在剝削貧苦大衆的同時,也要遭到來自更高層權貴和列強的強取豪奪。
這些上層階級尚且朝不保夕,說沒命就沒命,說破産就破産,就遑論是普通民衆了。
亂世人命如草芥,在這個時代,普通百姓一條命沒了,就跟路上一隻螞蟻被踩死了沒什麽區别。
尤其是女性,想要有尊嚴的活下去,真的太難了。
長得漂亮的,可能就是被當地七老十的軍閥們搶去當暖床工具或者淪落到花柳巷裏做暗娼。
長得不漂亮,你可能過的也是豬狗不如的生活,渾渾噩噩不知道哪天就能打死了、餓死了,或者得病死了……
而原身的母親,還是君王時代出生的人,她接受的也是最傳統的教育思想。
死了丈夫,兒女也都等着她養活,她也打死不出去抛頭露面,隻知道每天以淚洗面,柔弱不能自理的樣子,抱着才十五歲的原身,哭訴着時代艱難,哭訴着女人的艱難,哭訴着她有多艱難。
“小陌啊,你想想看啊,你弟弟要讀書才有前程,将來還要娶妻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