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媽媽和村裏大多數女人一樣,是被拐來的。
她并不聽話,也并不如村裏那些女人那般,對兒子視若珍寶,她一直都是無視他的。
因爲斷了腿,她常年坐在床上,蓬頭垢面的,吃的也都是豬食。
姜寶輝甚至一直都沒看見她的臉,對她的印象,一直停留在她透過床前那扇小窗看着窗外的大山時,偶爾露出的一個笑容。
小的時候姜寶輝不懂,也透過那個窗往外看過,看到的不過是很熟悉的延綿起伏的大山。
後來姜寶輝才知道,她看的不是山,看的是希望。
當那希望越來越渺茫的時候,她再也不會笑了。
而在她的笑容徹底消失的那一天,她的希望終于被等到了。
那年他五歲半,站在家門口,親眼看着她跟警察和那個他應該稱呼爲舅舅的人,頭也不回的離開。
他有些難過,但又沒有那麽難過。
她在姜家村的時候,也沒有對他多好,把他當空氣,還會把他偷偷藏起來給她的窩窩頭丢開。
她現在走了,對于他而言好像也沒什麽。
不過她回了家,以後大概就不會這樣不開心,不會再被打了。
算起來,他還是爲她高興的。
而他那個滿身罪惡的父親,也坐牢了,他在姜家也成了人憎狗厭的存在,不到十三歲就獨自去大城市流浪了。
流浪的這些年,他睡過橋洞、撿過垃圾、跟乞丐搶過面包,等到年紀大一點了,才懂得自力更生的道理。
人們都說,在外的孩子,總是特别愛想家的,但他從未想過姜家村,隻偶爾想起那個女人挂在嘴角的一個笑。
他終于還是去找她了。
也不是想要她認自己,更不是要指責她抛棄自己。
他隻是想要去看一看,遠遠的看一眼,看一看她過的好不好……
他把自己收拾的整整齊齊,跑到了她所在的城市,四處打聽,滿心的期待,最終聽到的卻是她已經離世多年的消息。
被他的父親捅死的。
在外面流浪的時候,受了那麽多苦,他都沒有哭過,像打不死的小強一般堅韌的長大了。
可是得知她回到家裏沒幾年就死了,他卻哭了。
她等待的家人不是很好嗎?不是會照顧好她嗎?
她的哥哥不是全國數一數二的富豪嗎?不是會安排人保護她嗎?
爲什麽要讓罪犯找上她?爲什麽讓她年紀輕輕,就死了……
如果她還活着,其實她不會不管自己的吧?
就算在姜家村的時候,她無視自己,可她也沒有不管自己啊,如果她活着,一定知道自己這些年在外面流浪……
他曾經最絕望的時候,也恨過她,到底生了他,怎麽就能真的不管呢?
可現在他才知道,不是不管,而是無能爲力,而是她已經死了……
也是這時候,他才開始打聽她曾經被拐的那些過往,知道了孫雨曦在這其扮演的角色,更知道是孫雨曦把出獄的男人帶到了她面前,并且關死了門……
他那時候突然萌生出了一個念頭。
她活着的時候,沒人疼她愛她,死了也沒人把她的死當回事。
可他要爲她報仇,要讓她知道,他還是愛她的。
于是他到孫雨曦的公司去應聘了保安,并且在一個下雨天,守到了落單的孫雨曦。
他對孫雨曦露出一個笑容,“認識我嗎,孫女士。”
他那張臉長得太像姜華了,孫雨曦不可能不認識。
“我叫姜寶輝,我的父親叫姜華,你應該很有印象的。”,他沒有提顧陌,因爲他是不被顧陌承認的兒子。
孫雨曦臉色瞬間就變了,直接從包裏掏出了幾張錢來往他的手裏塞。
“這些錢給你,你以後好好過日子吧,不要來找我們了,你父親對陌陌做的那些事,我們都沒法原諒,也無法接受你,你外公外婆和舅舅是不會認你的。”
她以爲他爲錢而來,迫不及待的想要用錢把他打發了。
他呵呵笑起來,“我不是來讓你們認我的。”
“那你要幹什麽?”
“這麽多年過去了,你過的很好吧?那你還記得那個被你賣給我父親受盡折磨,最後又被你害死的女人嗎?”
這個女人害慘了他母親一生,也害了他一生,輕而易舉的獲得了原諒,也輕輕松松的就忘記了被她害慘的人,開始重新生活了。
“你都說,我父親做的事情無法原諒,那憑什麽你就該被原諒?”
他将孫雨曦打暈,綁到了天台上。
等她醒來,就發現自己被吊在幾十層樓高的天台,那尖叫聲真是取悅了他。
後來,警察來了,顧家夫妻和顧律也來了。
他們哀求他不要傷害孫雨曦,他隻是笑。
“我就要她死!她不死,如何慰藉我母親在天之靈?”
他目光掃過顧家人,那些她曾經等待了七年的希望。
“我們都是害死她的罪人,她死了,誰這輩子也别想好過了!”
都沒等消防隊鋪好救生墊,他就松了手,将孫雨曦從幾十層高樓推了下去。
孫雨曦死了,死的可難看了。
他也被逮捕,被稱爲喪心病狂的殺人犯,再加上他父親也有殺人前科,一時之間,他作爲各大法律欄目的反面教材,被争相報道。
記者問他爲什麽要以這麽殘忍的方式殺害一個女性。
“因爲她對不起我的母親。”
他說:“我的母親,顧陌,光美集團顧律的親妹妹,曾經也是前途似錦,卻被她出賣,賣給我父親,受盡折磨,終于回到了家裏,她的父母哥哥卻跟這個女人成爲了一家人,甚至這個女人還把那個殺人犯帶了過去,看着她被那個殺人犯捅死,我不懂,她爲什麽要殺她,爲什麽要殺她?就算隻是讓她活着,知道她活着,我都不至于這麽絕望!”
是的,絕望,知道顧陌死的時候,他就覺得自己這人生活着也沒意思了。
之前他四處流浪,隻要想着她還活着,他還是有母親的,他都從來沒抱怨過。
“這個女人才是原罪,她才是最該死的人,她一手造成了我母親的悲劇,沒有人替天行道,那就讓我來!”
後來他被判處死刑,死的時候也不曾後悔走了這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