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王重複了一遍李沐塵的話,隻是語氣一個戲谑,一個迷茫不解。
“爲了救那些愚昧的凡人,你不願跟我合作,選擇和我對抗;爲了不讓我成道,你不肯斬我分身,甯願與我一同困在這玄天都統陣裏?這樣一來,我的修行固然無法圓滿,但你也一樣。你我被困在這裏,隻會便宜了我們共同的敵人,隻會讓天都那些老家夥繼續逍遙下去,隻會讓腐朽的天道繼續統治下去。你在人間扛起了逆天的大旗,如今又這樣做,你圖的是什麽呢?”
李沐塵笑了笑:“誰說我要和你一起困在這裏?”
藍田愣了一下,沒明白師父的意思,不過她心裏是喜悅的,因爲她也不希望師父被困在這裏,永遠面對這個漆黑濃墨的家夥,那比坐牢還要可憐,比死亡還要可怕。
如果可以的話,她甯願自己代替師父做這件事。雖然想想很可怕,但隻要師父出去了,就可以去沉光海殺了冥王的真身,哪怕真的需要一千年,那也好過永遠這樣。
當然,她知道自己可能不夠資格,她的修爲恐怕還無法代替第五面旗幟,也無法直面冥王。
藍田知道自己一定另有使命,不然師父不會帶她來這裏,也不會在來之前就把五行旗的使用方法教給了她。
冥王冷笑起來:“你不想和我一起困在這裏,難道你想讓這個小丫頭代替你?呵呵,原來你也和萬仙陣裏那些腐朽的老東西一樣啊,表面上道貌岸然,内心卻陰險得很!這種事,就連我都幹不出來。不過我提醒你,這小丫頭的修爲可不夠。”
“她在我們鬥法的時候進步了很多。”李沐塵說。
藍田吃了一驚,難道師父真的是這樣想的?
可是她很快就把這個念頭抛開了,師父絕不是這樣的人,她覺得就連這樣想都是對師父的不敬。
“的确進步了很多。”冥王說,“難怪你和我鬥法要鬥那麽久,原本以你的實力,還有你身上的那些法寶,你即使比不上列乘風,也不會差太多。你要困住我,不需要鬥那麽久,原來你是在等她進步,你是想用這個特殊的空間,借助五行旗牽引世界的力量幫她完成修行人幾十年都完不成的蛻變,再以你我的鬥法來做現場教學。哈哈,這小丫頭還真的是很有天賦,連我都有些喜歡她了呢!”
冥王笑了起來。隐藏在濃墨黑影中的兩道目光注視到了藍田身上。
藍田感覺到有些不自然,就好像被兩盞能夠照見靈魂的燈照着。
“小丫頭,你的師父想讓你替她在這裏守着我,你願意守着一個從混沌中誕生的老魔一輩子嗎?如果你願意,不如随我去沉光海吧,我一定好好待你,就像自己的女兒一樣。”
“不!我才不要跟你去沉光海呢!我聽師父的!”藍田堅定地說。
冥王搖了搖頭,歎息道:“真是可惜啊!都說鬼魅惑人,我看是鬼不如人,你們比我們更會迷惑人,無知的丫頭啊,你會後悔的。當然,你現在的修行也困不住我。李沐塵,你還是殺了我吧,别癡心妄想了。”
“我什麽時候說過要讓她代替我來坐在這裏呢?”李沐塵笑道,“我和你鬥法那麽久,也不是爲了給她看,而是爲了讓法陣更穩定,讓我的分身能夠坐在這裏鎮住你。”
“你的分身?”冥王明顯有些震驚,“你哪裏來的分身?”
“我在天都多了一個分身,了難了斷,去無去處,正好就在這裏陪着你,到天荒地老吧。”
藍田看見師父從遠處走來。
她眨了眨眼睛,有些不敢相信。
師父明明就在這裏坐着,可走來那個也明明就是師父啊!
雖然她已經聽師父講過很多次分身,但第一次見到分身,還是感到震驚。
她看見那個師父走過來,在這個師父的身邊坐下來,然後這個師父站起來,說了聲:“藍田,我們走吧。”
一陣微風吹到藍田的臉上,讓她有種久違的感覺。
虛無的空間變幻,她看見了天上的雲在緩緩流蕩。遠處有一些紅霞,像仙女織的布一樣鋪陳開去,一直連到東方,那裏的一輪旭日正從山的脊線上噴薄而出。
藍田呼吸了幾口新鮮的空氣,如夢方醒,目光收回,看見師父正笑嘻嘻地看着她。
地上插着四面小旗,在小旗的中央,有一團朦胧的氣在旋轉,什麽也看不清。
她的心跳得有些快,她知道冥王就在這團氣裏面,裏面還有一個師父。
她站起來,忽然覺得有些别扭,低頭去看自己的腳,一眼看見自己快要把舊衣服撐破的飽滿胸脯。目光落下去,窄緊的褲子将腿緊緊包裹,小腿肚露出了一大截。而腳上的鞋子也太緊了,緊得人難受。
她微微一用力,噗嗤,左邊五個腳趾,右邊五個腳趾,就從鞋尖上冒出來。
“啊!”藍田驚呼一聲,擡頭看向師父,目光有些嬌羞,臉上有些火辣,輕輕叫了聲,“師父……”
李沐塵微微點頭:“你長大了。”
他走上來,輕輕一揮手,隔空将四面旗拔起來,在空中轉了幾轉,化作一件四色拼接的美麗衣裳。
“來,穿上吧。”
“啊?”
藍田有些懵懂地把衣服穿在身上。
她低頭看着,轉了幾圈,覺得還怪好看的。
她歡快地雀躍着,衣服很輕,像風一樣,她感覺自己像蝴蝶。
“藍田,以後師父的分身和冥王的分身就交給你了。”李沐塵說。
藍田忽然覺得身上的衣服變重了。
是啊,這裏面有一個師父和一個冥王啊!
“師父,弟子不明白,您困住了冥王,冥王不能再殘害生靈,修行也得不到圓滿,可是您的分身也被困住了,這樣,您的修行不也永遠無法圓滿了嗎?”
李沐塵笑了笑,看着天邊的雲彩,說:“這世界本來就沒有什麽圓滿,圓滿本身也是一種不圓滿,所以就不要圓滿了罷。”
藍田有些似懂非懂,她撫着身上比綢緞還要舒服的衣衫,明白這就是她的使命,她青春的面容上透着嚴肅,鄭重地說:“師父,放心吧,我會永遠穿着這件衣服的。”
“也不是永遠,等師父回來,你就可以脫下來了。”
“回來?”藍田心裏閃過一絲擔憂,“師父您去哪兒?”
“我會去沉光海,和冥王做一個了斷。到那時,不管是我殺了冥王,還是冥王殺了我,你都不用再穿這件衣服了。”
“那我呢?”
“你先回臨荒鎮,那裏有你的家。”
藍田很舍不得,但她也明白,師父說的話不會改變。她也的确不能舍自己的父母而随師父去沉光海。
李沐塵走了。
藍田看見師父的背影在荒涼的山野裏越來越小,隻有地上的影子還拉得長長的。
一種無言的孤獨、寂寞和惆怅的感覺襲來。
她默默調頭,朝着來時的路回去。
她發現很多地方的景象和來時變得不一樣了,雨林橫斷,長溪斷流,本就沒有路的來路更加難以辨認。
荒澤環境多變,這是爺爺很早就告訴她的。好在那些山都在,就像亘古的雕塑立在那裏。爺爺在她很小的時候就教她辨山,隻有認得山,才能在山裏認得路。
很快,熟悉的老陰山就出現在視野裏。
她遠遠看見山下的炊煙,不知又是什麽人在那裏紮營。
不過冥王已經被困,不會再有人受冥氣侵害了。
藍田輕快地走去,幾步就跨過了寬闊的峽谷,來到了營地前。
她看見一個熟悉的紅色身影。
“紅煙姐姐!”藍田興奮的跑過去。
“你是……”謝紅煙微微愣住。
“是我啊,藍田,你不認識我了?”
“啊!藍田!你長大了啊,我都認不出來了!這些年你們去哪兒了?我們找了你們好久,大家都說你跟李仙人去昆侖了呢!”
“這些年?”藍田有些驚訝,“已經很多年了嗎?”
“九年了啊!”謝紅煙嬉笑道,“你們昆侖沒有時間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