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抱着林曼卿,輕飄飄地落進了李宅的庭院,飄進了房間,沒有驚動任何一個人。
他把林曼卿放到床上。
林曼卿身上的傷已經消失,皮膚比過去還要光潔細膩,從裏到外,還浸透着一層淡淡的光暈。
這是渡劫之身才有的法相金光。
二重雷劫的突然來臨,讓李沐塵措手不及,爲了護住林曼卿,他幾乎耗盡了全力。
但最後一道天雷落下時,李沐塵已經筋疲力盡、法力枯竭。情急之下,他拿出了從鬼王墓穴裏得來的那面幽冥鬼旗,裹住了林曼卿,才終于平安度過。
林曼卿受天雷餘波洗煉了身心,等于身體重塑了一遍,算是度過了半個雷劫,入了半步先天的境界。
她的血在祭祀的時候被抽空,又經雷劫之煉,魔氣已除,胸前的血痣也消失了。
這也算是因禍得福。
可惜的是,她的魂魄少了大半,現在的她,目光呆滞,和植物人差不多。偶爾殘魂醒來,清醒片刻。
李沐塵幫林曼卿穿好衣服,然後開始在房間裏打坐,消化雷劫之力。
金光漸漸從他身上消褪,他又回到了原來的樣子。
他長長地吐出一口氣,站了起來。
現在的當務之急,是需要找到林曼卿被奪走的魂魄。
巫者以人牲祭天之法古來有之,但極少奪人魂魄的。既然奪魂,必然是要借用魂魄。
想起呂顯的話,還有那些盲目的民衆對神将的期待,這很可能是要借屍還魂,在某個地方,沉睡着某個他們口中所說的“神靈”,此時,或許正借林曼卿的魂而醒來。
呂顯是魔門五使之一,李沐塵因此聯想到了澹台玉,以及地宮裏沉睡的鬼王。
澹台玉不也是在喚醒鬼王嗎?
那麽,呂顯借林曼卿之魂所要喚醒的,會不會就是和鬼王一樣的,曾經的魔教的某個重要人物呢?
林曼卿的血中有李沐塵傳染過去的天魔之氣,正是呂顯所需要的。
如果這樣的,那麽必然在某個隐秘的地方,重複着一個像鬼王一樣的魔教輝煌時代的重要人物。
隻要找到這個人,或許就能找回林曼卿的魂魄。
李沐塵出了房間,把李宅的人都叫了來。
其實人也就那幾個,侯七貴,榮師傅和王老闆,還有剛來就經曆這場李家大變的殷莺。
他們見李沐塵回來了,又得知林曼卿也沒事,又驚又喜。
侯七貴老淚縱橫,差一點就失聲痛哭。
這一場虛驚,着實把他吓得不輕。這把老骨頭托付給了李家才幾天,竟然就遇上這樣的大變。
侯七貴在李沐塵面前跪下來,愧然道:“李公子,侯某察人不嚴,識人不明,有愧于公子的信任,沒臉再做這管家的位置。”
李沐塵把他扶起來,說:“老侯,這件事不能怪你,是我大意了。”
又問,“李阿四呢?”
“阿四跑出去了,到現在還沒回來。”
侯七貴就把李阿四殺伍玉春的事說了一遍。
“公子,阿四有錯,但不能全怪他一個人。我看他這一次傷心過度、心如死灰,隻怕他……”
李沐塵歎了口氣,說:“他自己的劫數,能不能過,看他自己了。”
侯七貴點了點頭,不再提李阿四的事情。
李沐塵再次檢查了他們的身體,确認無礙之後,又給了幾顆丹藥給他們,叫他們按時服用。
然後,讓侯七貴去給自己和林曼卿重辦一下手機。這一次雷劫,兩個人身上的凡間物品,都已化爲灰燼了。
侯七貴照辦,很快就幫他弄好了。
李沐塵立刻給向晚晴打電話,想問一問她有沒有聽說過一個叫烏木妾的神的名字。
可是向晚晴的電話卻打不通。
不會還在南洋吧?
李沐塵心裏略有些擔心,可又覺得自己而擔心是多餘的。
以向師姐的實力,又能出什麽事呢?
多半是手機沒信号吧。
一直到第二天,還是沒能聯系上向晚晴。
李沐塵終于覺得有點不對勁了,便以青鳥傳訊天都,順便問了烏木妾的事。
……
三天後,李阿四回來了。
風塵仆仆的樣子,跟着他回來的,還有一個十幾歲的小孩,看年紀比林雲小一些。
李阿四見李沐塵回來,死沉死沉的眼裏就有了光,但當他見到了癡傻的林曼卿之後,他眼裏的光就又黯淡了下去。
“這孩子哪兒來的?”侯七貴看着跟在李阿四身後的小孩問道。
“玉春的弟弟。”李阿四說。
“是妹妹!”小孩自己糾正道。
“弟弟。”李阿四堅持道。
“妹妹!”小孩看上去比他更堅持。
“玉春都說你是弟弟。”李阿四說。
“那是因爲我爸媽一直想要個男孩,從小把我當男孩養,其實我是女的,不信我把衣服脫了給你看!”
孩子說着就要脫衣服。
侯七貴連忙阻止了她。
雖然是孩子,但也十四五歲了,已經發育了。
“你叫什麽?”侯七貴問。
“伍玉奇。”孩子說。
侯七貴點點頭,然後看向李阿四,詢問李阿四怎麽回事,爲什麽要把這孩子帶來。
李阿四說:“不是我帶她來的,是她自己跟來的。”
伍玉奇說:“你說過要一輩子照顧我的。”
看着伍玉奇認真而樣子,人們都好奇地看向李阿四。
要是放在過去,李阿四肯定窘迫而不知所措,可現在的李阿四,始終面無表情,眼神裏也毫無波瀾。
“我沒說過。”李阿四說。
“你說過!”伍玉奇堅持道,“你把我們救出來的時候說的,你會照顧好我們一家。”
“我把你們送回了老家,也給了你們錢,足夠你們好好過生活了。”李阿四說。
“可是我姐姐沒了。”伍玉奇說。
李阿四臉上閃過一抹難以察覺的痛苦之色。
“我知道你是誰,你是我姐姐的男朋友,你叫李阿四!”伍玉奇說,“隻有我爸媽那種财迷才會見到幾個錢就相信了你說的鬼話,什麽我姐姐出國去了,出國連個電話都不打?我姐姐一定死了,對不對?她被那個姓孫的惡魔給害死了,對不對?”
“我姐姐就是傻,當初就不應該答應姓孫的。那惡魔把自己的樣子給我們看了,甚至連名字都告訴我們,怎麽可能放過我們?電視裏的綁架犯都是蒙着臉的,凡是露了臉的,就一定會撕票!”
伍玉奇的話讓在場的人既驚且奇,一個農村長大的孩子,能有這樣的思維很不容易。
“你當時不害怕?”王老闆好奇地問道。
“怕!但那又能怎麽樣?該來的總會來的。”伍玉奇說。
李阿四說:“你還小。”
伍玉奇說:“我哪裏還小?你和我姐讀小學的時候就談戀愛了吧,要不然怎麽我姐一到京城,你倆就熱火朝天地愛上了?”
李阿四被伍玉奇噎得說不出話來。
“你這樣跑出來,你爸媽不擔心嗎?”榮師傅問道。
“他們隻喜歡男孩,有本事就自己再生一個,我才不要繼續給他們當兒子了。我要做女人!”
這一聲“做女人”,從一個打扮成男孩子的小女孩口中說出來,大夥兒聽了總覺得怪怪的。
“那你打算怎麽辦?”
“不知道,反正就是跟着他了。”伍玉奇一指李阿四,“他要代替我姐姐,照顧我一輩子。”
李阿四說:“我隻是個保安,你要是跟着我,做女人就别想了,隻能做保安。”
朝李沐塵一躬身,“公子,我去值班了。”
便不再理會伍玉奇,自去換衣服,然後到門口值班去了。
伍玉奇愣在那裏,一時不知該怎麽辦。
侯七貴看向李沐塵,這種事,他這個管家也不好做主。何況剛剛出了伍玉春的事情。
李沐塵歎了口氣,說道:“人生境遇,種種不同。有時候,開始美好,結局卻未必好;有時候,看着麻煩,最終卻未必不好。”
侯七貴愣了一下,咂摸着這話,說:“公子,我怎麽覺得,您的境界好像又高了!”
李沐塵笑道:“眼力不錯,老侯你是福将,要不要再陪我去打一次鬼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