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認識了,他小時候來金陵玩過,我抱他的時候,還在我身上撒過一泡尿哩!”朱嘯淵說道,“我曾孫玄孫都沒在我身上尿過,他倒好,一來就尿。”
李沐塵激動地站起來,對着朱嘯淵恭敬地一鞠躬:“朱老……”
他話還沒說出來,朱嘯淵就阻止道:“别鞠躬,我又沒死!你這一鞠躬,就讓我想起那些東瀛人。雖說現在國際環境變了,兩國友好,但我是從那個年代過來的,一想起那些畜牲的獸行就來氣,看不得!看不得!”
便不停地擺手,讓李沐塵坐回去。
李沐塵隻好重新坐下。
“我知道你想問什麽,但現在還輪不到你問。”朱嘯淵說,“你要想知道,得先回答我的問題。”
李沐塵點頭道:“好,朱老您問,我知無不答。”
朱嘯淵忽然面容一肅,剛才那股老農民的淳樸樣子不見了,身上散發出一股威嚴來。
這不是靠真氣或者殺氣所形成的威勢,而是其生而自帶的威嚴,是不怒而自威的。
“我問你,皇甫賢是你殺的?”
“是。”
“那麽說,倪懷奇、侯奎東、楊元晉,也都是你殺的了?”
“是。”
朱嘯淵微微點頭,又問:“甬城柳金生,是不是你殺的?”
“是。”李沐塵還是答得幹脆,不做任何解釋。
旁邊的林曼卿很想開口,她張了張嘴,終于還是沒有說話。
朱嘯淵皺了皺眉,似乎有些失望。
“龍城潘家的人也是你殺的?”
“是。”李沐塵答道。
朱嘯淵緩緩閉上眼睛,長長地歎了一口氣。
“原本我希望這一切都隻是謠傳,沒想到都是真的。你是李家唯一的後人,原本,看在你爺爺的面上,我也應放你一馬。但我不能眼睜睜看着你入魔更深,在魔道上越走越遠。當年你爹娶了一位魔女,卻也不曾敗壞李家的名聲。縱然李家已消失二十年,可江湖上,從不曾流傳過一句關于李家的壞話。李家多少代人積累的清白,不能毀在你手上。”
說完,朱嘯淵身上的氣息陡變,威嚴中透出殺氣,而那淩厲的殺氣之中,卻又隐含着磅礴的淩然正氣。
百富鳴吓了一跳,沒想到師父會突然發難,就要和李沐塵動手。
他十分擔心。盡管心裏也很想知道這兩個人究竟誰更厲害些,但他不希望他們當中任何一個人出事,尤其是他的恩師。
林曼卿也是憂心不已。
“朱老先生,您聽我們解釋……”她站起來說。
話被沒完,就被李沐塵一把拽住,重新坐下。
“不用解釋。”李沐塵說。
“看來你是無話可說!”朱嘯淵目光一寒,說道。
李沐塵笑了笑,說:“清者自清,無需解釋。”
“哦?”朱嘯淵似乎有些意外,“看來你很自信。我雖然老了,但力氣還是有一把的。你就那麽有把我能打得過我?”
李沐塵搖頭道:“朱老先生是我爺爺的故交,爺爺已經不在了,您代爺爺教訓我,也是應該的。您要做什麽,我受着就是。”
朱嘯淵一愣,氣勢略收,道:“話說得好聽,别以爲這樣我就會心軟。”
李沐塵說:“您盡管出手,不必留力。我要是皺一下眉頭,就不是李家後人。”
“哼!”朱嘯淵忽然有些怒氣,“不必留力?你是太小看我了,還是太高看了你自己?别以爲能殺得了皇甫賢,就是天下第一了!皇甫賢在我面前,一樣過不去三招!”
李沐塵知道朱嘯淵沒有吹牛。
從朱嘯淵剛才那一瞬間迸發出的氣息來看,他已經武魂大成,達到了真正的武道巅峰。
他的武魂,比何長春的武魂不知強了多少。
武魂大成,再往前一步,就是雷劫,若能抗過雷劫,就和李沐塵一樣,步入了真正的先天大道。
也就是說,現在的朱嘯淵和曆雷劫前的李沐塵實力差不多。
實際上,朱嘯淵以武入道,在力量上可能還要強于那時候的李沐塵。但李沐塵身懷法術,如果真打起來,他當然不會傻傻地和對方肉搏。武功再高,在天都仙法面前,也是渣渣。
“您動手吧。”李沐塵說道。
“哼,狂妄無知!”
朱嘯淵身上的氣息陡然再變,威勢又重了幾分,而那殺氣卻突然消失了。
殺氣消失,百富鳴和林曼卿都頓感一松。
但隻有李沐塵知道,殺氣并不是消失了,而是全部凝練到了一個點上。
現在,隻有他能感覺到這殺氣,别人是感覺不到的。
凝殺意于一點,于無聲處聽驚雷,旁邊的人根本感覺不到,就憑這份功夫,就不愧武林泰鬥的稱号。
“我也曾以爲,武道一途,永無止盡。直到我百歲那年,我終于明白,武道也有盡頭。我現在就站在這條路的終點,也可以說是這座山的頂峰。”
“山登絕頂我爲峰!世人都以爲我因此而感到孤獨,其實我不是孤獨,而是絕望!因爲我發現,前方再無可走之路,再無可攀登之山。”
“年輕人,不要太自負了。除非你是神仙,天下宗師,鮮有人能接我全力一擊!”
朱嘯淵的聲音越來越飄渺,仿佛隐入了虛空之中,連同他的人,也變得不真實起來。
隻有那一點凝聚的殺意,變得越來越濃,越來越真實。
接着,那殺意就變成了一個人的樣子,代替了朱嘯淵。
這就是武道巅峰。這就是武魂大成。
百富鳴拜師那麽多年,這是第一次見師父使出全力,也是第一次見到凝殺意成魂。
他心中又是激動,又是擔心。
師父會用出全力嗎?
李公子,真能擋住師父的全力一擊嗎?
‘李公子,你就服句軟吧,師父不是真的想教訓你啊!’
百富鳴心裏這麽想着,卻不敢說出來。
他知道,說出來是一種冒犯。
這時候,他聽見李沐塵說:“朱老,您出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