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降臨,黑夜徹底将院落籠罩。
角落處的幾盞古典式的路燈亮起,熾白的光傾灑在不規則的鵝卵石路上,盡顯清冷。
阮筝睑着眼,半張臉藏在陰影中,讓人看不出什麽情緒。
但在這孤寂的夜晚裏,倒和天邊挂着的銀月一般蒼涼。
“和你聊完,總覺得心裏要空蕩了許多,不像之前那麽沉重了。”阮筝笑笑說,“我也沒什麽要好的朋友,現在這狀況,也不愛出門。”
“媽雖然天天陪着我,但有些話不好對她說,白讓她擔心,她在我身上付出的精力已經夠多了。”
夢想的破滅,讓她幾乎一蹶不振。
可家是一種無形的力量,總能支撐着她,即使匍匐,也要前進。
她能生活在灰暗裏,但她的家人不能。
聞敬延和隋宜對于她來說,早在被接進聞家那天開始,他們就已經是她的父母了。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季弦和阮筝很像。
唯一不同的是,她有母親,隻不過被母親抛棄了,也沒有給足她溫暖和寵愛的養父母而已。
即便童年不算完美,仍有許多無法愈合傷痛,但她心裏依舊感激二叔二嬸。
至少,他們沒有抛棄她,将她好好養大了。
“阮筝姐,其實……我挺羨慕你的。”季弦忽然說。
阮筝聞言,看向她,等待她的下文。
季弦輕輕一笑,“我爸在我五歲那年就去世了,我媽就改嫁了,剩下我跟着爺爺奶奶生活,後來爺爺去世,就跟着奶奶到了二叔二嬸家生活……”
除了施晚,這是她第二個願意吐露心聲,将過往那些泥濘又血肉模糊的傷口擺到明面上來。
自從上次在商場遇到焦雁後,她忽然就徹底釋懷了。
那些,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當下,是未來。
阮筝聽後,臉上布滿震驚,眼底流動起心疼的波光。
她起身走到季弦面前,輕輕抱住她,“小時候的你,肯定受了很多苦吧。”
季弦唇角帶笑,“那些都過去了。人嘛,總該要往前看的,未來的日子很長,總不能一直在這個坑裏待着,任由自己越陷越深,到最後無法自拔,痛苦的除了自己,還有最在乎自己的人。”
“是啊。”
阮筝坐在她旁邊的椅子上,拍了拍她的手背,“我也看開了,不能跳舞就不能跳,反正又不是不能活。”
人在失去最重要的東西後,有兩種結果。
一個是自甘堕落,最後任由黑暗吞噬自己,直至黃土白骨。
一個是走過那個低谷期,像鳳凰浴火,涅盤重生,迎來新的起點。
兩人聊了差不多有半個小時左右。
冷意來襲,阮筝笑着起身,“進去吧,你穿太少了。”
兩人說笑着走進去,阮筝看了眼時間,說,“我有幾樣藥得在飯錢吃,先上去一趟,順道換件衣服,你先進去坐,暖暖身子。”
季弦點頭,“要我幫忙嗎?”
“不用。”
看阮筝坐在輪椅上,往電梯方向走,她收回視線,一邊取圍巾,一邊往裏走。
聞祁正好走了過來,見她頭發上的抓夾好像被圍巾纏上了,便伸手幫忙,“别動,我來,小心扯到頭發了。”
季弦今天穿的是平底鞋,她淨身高隻有168,本就比聞祁矮一個頭多點。
這會聞祁站在她的身前,雙手從她腦袋兩側穿過,正在解她發夾上的幾縷細繩。
正好圍巾,發夾,頭發都是黑色的,繩子也細,有點不好辨别。
他身上散着那股淡淡的木質香,和他周身的氣質一樣,清隽溫雅。
兩人胸前隻隔着一拳半的距離,季弦被他的身影籠罩着,似是被他擁在懷中似的。
刹那間,她隻覺得自己的心好像被什麽東西揪了一下,又刺了一下。
聞祁在做一件事情時,向來都十分認真專注,但又手笨,還是不小心扯到她的頭發了。
季弦沒忍住‘嘶’了聲。
“弄疼了?抱歉。”聞祁下意識松開手,垂眸看她,眼神緊張。
“沒事。”季弦微微側開身子,算是多開他的懷抱,“我自己來吧。”
她輕輕扯了幾下,非但沒扯開,還弄到頭發了,最後沒辦法,咬咬牙,幹脆把發夾取下來了,但卡在裏面的發絲細繩依舊穩穩吊着發夾。
頭發扯斷倒沒什麽,但問題是圍巾不是她自己的。
是聞祁的,扯壞了,總歸不好交代。
更何況,他本人就在面前。
聞祁似乎看出她的用意,無奈抓住她的手腕,“别動。”
他手掌溫熱,落在她冰涼的手上,好似一個爐子,一點點在炙烤着她的皮膚。
聞祁皺眉,“冷嗎?”
“不冷。”
聞祁松開手,走到她身後,輕掀眼皮,掃了眼她白淨的臉龐,花了一分多鍾,才将發絲和細繩全部從發夾上解開。
青絲間還一股很好聞的花香,在頭發散落那顆,他就聞到了。
還夾雜着一股很清淡的香水味。
沁人心脾。
像春日裏無邊無際的花田,也像山間潺潺的溪水,陽光正好,明媚又純淨。
季弦道了聲‘謝’,重新将頭發夾好,因爲動作沒那麽細緻,耳後有兩捋頭發落下了。
聞祁手指輕撚,還是伸了過去,提醒道,“沒夾住。”
他的指尖仿若通了電,觸碰的那塊地方迅速酥麻了,季弦連忙重新夾過,走進客廳,四處環視一圈,随口問,“伯母呢?”
“廚房。”
聞祁的話剛落下,門口處就傳來腳步聲。
是聞敬延回來了。
看到季弦,他愣了下,一貫嚴肅的臉上多了幾分笑意,“阿弦來了。好久都沒見到你了,你伯母這一年裏可沒少念叨。”
季弦笑笑,問道,“伯父看着倒是一點沒變,身體怎麽樣?”
“還可以。”
聞敬延脫下外套,在沙發上落座,問起她的近況。
言語間,都是長輩對晚輩的關心之意。
沒一會,隋宜也過來了,搭着聊了幾句。
近七點左右,聞家就開飯了。
一個偌大的長形桌上,放滿了菜,其中好幾樣季弦看着都眼熟,是她以前來老宅常吃的幾樣。
“阿弦,快坐,就當自己家,别客氣。”隋宜朝她招招手,“你來嘗嘗這幾個菜,看還是不是以前的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