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征說道,“臣認爲,這什麽儒家法家,正如微臣之前說過的一樣,不看他本來是如何樣,而看大秦,所需要的是什麽。”
“恩……”
嬴政聽罷,點了點頭,“你上次所言,多有道理。不過,朕今日,想聽更爲詳細的。”
“諾。”
馮征稍稍停頓一番,這才開口道,“陛下,這法家和儒家的矛盾也好,用處也罷,用在我大秦的身上,就有一個詞來說,叫做合适。”
“恩,繼續言之。”
“諾。”
馮征說道,“都說馬上得天下,但是不能馬上治天下,不過,臣并不認爲,法家就一定是在争奪天下的時候,才能有用處。
陛下,這法家,在于一個法制,用的是真真切切的規則來管束世人。他是直白服務于最高王權的,陛下與諸位權貴接受法家,正是因爲如此吧?”
“呵呵,這倒是……”
嬴政笑着點了點頭,法家宣揚的就是一個賞罰分明的制度,換句話說,就是一個規則權,這個規則的權利在統治者手裏,他就能号令萬千。
法家,其實就是這麽回事。
“而法家之弊,其實也在于此。”
恩?
什麽?
聽到馮征的話,嬴政臉色一變,詫異道,“此番,是何道理?”
法家的好處是能爲最高王權服務,爲何馮征又說,法家的弊端,也在這裏?
這,豈不是有些自相矛盾?
“陛下,其實,這道理也沒那麽複雜。”
馮征笑道,“法家國策,如同一把利劍,因爲陛下拿在手裏,所以,号令天下,莫敢不從。但是,别人看了,亦或許心裏會生出不敬之意,萬一有人想要奪其利刃,豈不是,照樣也能号令天下,照樣讓人莫敢不從?”
咝?
聽了馮征的話,嬴政臉色一變。
這倒是……
法家帶來的,是一個規則權。
這個東西,嬴政可以拿來用,那别人,若是有機會能拿來用,勢必會奪!
畢竟,法家追求的是實實在在的,以物質和賞罰爲基礎的。
這也像現代這樣,在物質和欲望橫流的時代,人們都對利益趨之若鹜,甚至罔顧人倫和道義。
爲什麽呢?
因爲利益就在那裏,奪到了,那就能享受。
規則?
規則是有,懲罰是疼,但是,利益的趨勢,有時候可以讓人甘願冒險。
沒有信仰和道義,光有規則,這世界隻會是一個生冷無情的世界。
這句話,放在現代是如此,放在古代也是如此。
馮征所言的,嬴政也理解。
别看如今整個關中,大秦所有的關中子弟都是對秦始皇忠心耿耿,那更多的,都是秦始皇自己的人格魅力,外加他們都能從大秦的制度裏面獲利。
至于什麽君權神授,代天而禦這樣的觀念,在大秦是少有的。
所以爲何後世很多王朝都能有死灰複燃的可能,都追求着能再度複國呢?
因爲後世裏,都在給子孫和萬民灌輸一種受命于天,君權神授的概念。
這個概念,可是和秦始皇專門讓人刻制的受命于天,既壽永昌不是一回事。
這是制度問題,不是幾個字的問題。
因爲,大秦是法家制度,是求唯物的規則制度,不是求唯心的觀念制度。
所以,秦人亡國之後,就沒有了秦人了。
“所以,陛下,臣的想法是,融合儒家制度中的一些,讓人不止是臣服于規則,更是臣服于心和世俗,這心和世俗,就是宗法禮儀。”
馮征笑道,“其實,也就是儒家原本的樣子,大公子他們這些過于求仁求愛的,并非是孔老夫子的主張,更多的都是孟子的主張。原本的儒道,乃是孔子聚周初宗法禮法而創建的。
西周之初,天子如神明一般,不可撼動,諸侯卿大夫士,何人能有一分反意?直到周王室無腦分封,王畿衰弱不能行,諸侯這才開始有反意。
這一開始,因爲王庭的實力,因爲宗法制的影響,讓天下萬民,皆以事神明而事周天子,心中也是莫敢不從。所以,咱們到時候興儒,就是爲了給天下人樹立一個,從心底而信服遵從的禮法。”
“那,卿的意思是……舉孔,而滅孟?”
“陛下,倒不是要滅孟,而是,舉孔而輕孟。”
馮征笑道,“咱們回頭,不是要搞一個儒道大會嗎?到時候,就這麽來!咱們可沒有反對儒道,而是重塑儒道,這對大公子來說,是更容易接受一份的。”
“呵呵,有道理。”
嬴政一笑,“好,到時候,朕,親自到魯地去一趟,你看如何?”
嚯?
聽了嬴政的話,馮征頓時一笑,“陛下聖明!”
沒錯,這要是秦始皇能親自跑一趟,那很多問題,自然也就解決了!
秦始皇祭奠孔子,那影響得多大啊?
這天下的儒生,說不定就更容易被帶歪了!
“哦,對了,朕,還要先問你一聲,給你打個招呼。”
嬴政笑道,“不管扶蘇要有多少曲折,這權貴子弟,終究是要給他一些的。”
“陛下,臣明白。”
馮征笑道,“陛下放心,臣已經準備好了。”
“哦?你準備好了?”
嬴政笑問道,“你打算,把哪些人的權貴子弟交出去?此事,可不好辦啊……”
不錯,這事情,終究是會與當下大秦權貴們的利益,有不少相悖的。
所以,誰願意讓自己的子孫,去蹚這一趟渾水?
難,那肯定難!
“陛下,這,不等一個月,長安鄉也就能開始一場考核了。”
馮征笑道,“陛下放心,到時候,有的是優越子弟可以選擇,且,到那時,未必不會有人不願跟着大公子。”
恩?
聽了馮征的話,嬴政心裏一動,随即笑道,“那此事,你要多費神了。”
“陛下放心,臣定然給大公子準備妥當。”
君臣相視一眼,紛紛一笑。
而扶蘇嘛,果然是找了一些權貴們,叽叽喳喳的遊說了一通。
毫無疑問的,四處碰壁。
這些權貴們,都還以爲扶蘇是不是瘋了。
媽賣批的,你讓我們支持你推行儒道,還要讓我們把我們家子弟送給你,處理平陽縣的政務?
是您瘋了,還是覺得我們要瘋啊?
這事情,他們怎麽可能做?
不過,這倒是也沒有完全打消扶蘇的熱情,直到,他遭遇了連環的失利之後,嗓子都啞了,也隻好暫時作罷。
而随之,朝廷經商,也正式拉開了帷幕。
爲了求得經商的效果,嬴政在馮征的建議之下,在鹹陽城,渭水河畔,開創了東市和西市兩個商業區。
每個商業區,都修築了不少的商鋪,方便鹹陽城的人們,集中采買。
當權貴們琳琅滿目的商品出現之後,鹹陽城的各家各戶的眷屬,還有不少百姓,全都眼前一亮,爲之一振。
好家夥,好多的商品東西,之前根本就沒見過。
但是,這模樣,卻是相當的新穎。
這功能,也是能滿足鹹陽百姓們的種種所需。
所以,東市西市開放的第一日,兩個商業區,人數直接爆滿。
而不少的紙币,也經過商家和官家手中,得以流通。
而接下來的幾日,前來購置的人雖然稍稍有所減少,但是,交易總量依舊驚人。
鹹陽宮,後殿。
“禀陛下,外面,上大夫蕭何求見。”
“恩,讓他進來。”
“微臣蕭何,拜見陛下。”
蕭何來到秦始皇面前,躬身行禮,滿臉小心。
以他的地位,本身是不能來這裏的。
畢竟,一個上大夫,還能進皇帝的皇宮後殿?
那些下卿都沒說話呢……
但是,誰讓他身份特殊呢?
雖然隻是一個上大夫,但是,他卻是竹管朝廷經商的副官,論地位,可是相當于九卿了。
甚至,大秦如此大張旗鼓的經商,經商自然勝過其他九卿,蕭何的地位,自然更上一層。
當然,隻不過,他如今也的确還隻是一個上大夫……
“蕭何啊?免禮吧。”
嬴政看了眼蕭何,開口問道,“這幾日,東市西市的交易,可大約算出來了?”
“禀陛下,前三日的交易酬額,臣下已經領人計算出來了。”
蕭何聽罷,躬身道,“開放交易的第一日,兩市共交易七百萬錢,第二日,共交易一千八百萬錢,第三日,共交易一千七百萬錢。”
沒錯,雖然第一日的人最多,但是,大多都有觀望的,觀看的。
到了第二日,大家熟悉一些了,反倒是才能放開手腳去交易。
“嚯,那卻是可以啊!”
嬴政聽罷,頓時一笑,随即,馬上問道,“那這三日的交易,朝廷,可以收取多少賦稅上來?”